第11章 时间是一把温柔的匕首(1 / 2)

半个月后,赵一枚找到了新的工作,离她现在住的地方很近,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于是也就继续租住着这套房子。

忙着适应新工作,一晃,元旦已经过去,新的一年来了。

中国的房价开始掉头向下,赵一枚的房东见趋势不好,准备出手手上的多套物业,于是先找了赵一枚问她想不想买。

赵一枚没多考虑就同意了。那五十万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花,她也一直在投资基金和股票,不过没时间又不在行,收益不大,有时还亏损,不如作首期买房。

办手续的那些天,赵一枚一起念,干脆把路虎也卖了。多付些,就可以少供些,毕竟一个人供楼,既不想靠家里支援,又不想有太大压力。而且路虎太耗油了,油价不断上涨,上班又近,也不用开车了,走路环保又低碳,多好。

路虎开了几年,也才刚刚还完贷款。不过毕竟是撞过,虽然修好了,可就好似受过内伤的人,身体不行了,时常出些毛病,烦不胜烦。而且这部路虎,承载了赵一枚太多的回忆,尤其是副驾的座位上,隐隐一块暗色的痕迹,是意外流产的那一天去医院途中留下的,怎么也擦洗不掉,似乎已经深深地渗入到皮革里。

办好过户手续的那一天,赵一枚回到家,环顾四周。这是真正属于她的房子了。想起江小影说的,女孩子可不能自己买房,不然更嫁不出去了。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她已正式踏入剩女的行列,嫁不出去,有个自己的小窝也好。

房子里的家具电器都才用了两三年,短期内不想更换。只是四壁落白,尤其一个人住,显得有些凄清。赵一枚决定找人来整理一下墙壁,然后贴上暖色调的墙纸。

搬开沙发的时候,赵一枚看到了那只手表。

她捡起来,轻轻拂去上面薄薄的一层灰尘。虽然挨了重重地一摔,这表居然毫发无损,果然是贵得有道理。

赵一枚抚摸着表面,看着表盘中央那两大一小三颗镶嵌着钻石的心,中间一颗小的,两旁两个半边大的,就像是一个孩子在父母的臂弯。

放下吧,放下吧。赵一枚对自己说,却终究不忍把表放下。手指摩挲之间,触到了背面细微的凹凸,翻过来,看到表的背面除了宝格丽品牌的图案和一些说明外,还另外刻着两个字母:一个大写的“A”,中间一个心形,然后是个大写的“M”,那是他们两个英文名字的缩写字母(艾唯-爱-枚)。

赵一枚定定看着,毫无征兆地,眼泪就一下子涌了出来,止也止不住……

这一年的冬天,是一个史无前例、异常寒冷的冬天。南方大部分地区遭受冻雨和冰雪灾害。好在赵一枚可以在春节假期回到室内有暖气的温暖北京。

只是赵妈妈忍不住摇头叹气:“枚枚,你二十七了呀,明年春节能让我看到你是两个人一起回家吗?”

“没问题!”赵一枚笑着说,“明年春节我保证把小桦一起拖回来!”

春天来了,秦扬结束了在政法大学的进修,又接着读起了在职法律研究生班。

“你不回广西了?”赵一枚问。

“当然回,不过,不是现在。”秦扬说。

赵一枚转了转眼珠:“是不是那边有人悬赏几十万要你的人头啊?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哪有那么夸张?”秦扬笑了笑,“不过我迟早都要回去的。”

“是呀,人家小季还在隆口等着你这个缉毒英雄呢。”赵一枚也笑,“她当时可说得情真意切的,是她的真心话吧?”

“你就这么希望我跟她弄假成真吗?”秦扬低下头,认真地看着她。

赵一枚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双眸,怔了一下,才低声道:“我只是不希望你错过那么好的女孩……”

秦扬有片刻的失神,随即恢复常态,唇边浮起一抹自嘲的淡笑:“其实,我已经错过了。”

他眸中笑意苦涩而柔和,赵一枚看得心头发酸,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日子如流水一般淌过去,忙碌而平静。虽然和秦扬、赵桦在同一个城市,但大家忙于各自的工作和学习,都极少见面。算起来,只有赵一枚最清闲。闲暇的时候,上网、逛街、练瑜伽、甚至开始学烹饪,一个人也算逍遥自在。

四月底的时候,赵一枚意外收到了江小影的喜帖,她结婚了,要在五一节那天摆酒,而且邀请赵一枚去婚礼上做姐妹。

赵一枚笑了,很干脆地答应了。喜帖上新郎的名字是张广宇,一个陌生的名字。想起小刘,赵一枚暗叹自己这个媒人终究是没做成。也是,自己还孤家寡人一个,哪有资格给别人签红线?

五一节那天,赵一枚一早就赶到了江小影家。整整半年没见面,两个人竟然都有些感伤,江小影甚至有点眼眶湿润。

“温蒂,你今天好漂亮。”赵一枚可不想破坏大喜日子的好气氛,瞥了一眼江小影微微凸起的肚子,打趣地说,“先上车后补票呀?”

江小影羞涩地笑笑。赵一枚也笑,却是强颜欢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天知道她有多痛!那个孩子,如果还在,她的肚子,早应该像小山一样挺起来了吧?是爱是恨,赵一枚早已经分不清了,只知道心口有个洞,空空的,空空的……

门口骚动起来,有人叫:“新郎来接新娘啦,姐妹们,去拦住呀!”

赵一枚收拾心情,也跟着过去,见到最前面的新郎,却是一愣。

原来张广宇,竟然就是马可!他们两个怎么会凑到一起了?

今天的马可,全没了平日的精明样子,看起来有些傻傻愣愣的,被一班姐妹耍得团团转。好容易进了屋,又被折腾一番,最后终于来到江小影父母面前,行了礼,说:“爸、妈,你们放心,我会对小影好的。”

这句话说得相当真诚,江小影一下子感动得泪水盈盈。

热闹的婚礼最后一个节目,是新娘抛花球。赵一枚站在一帮女孩子的最边上,想不到花球最后还是到了她的手上。

江小影绝对是故意的。马可说得不错,小影,毕竟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赵一枚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捧着花球,心里热热的,由衷地祝福和羡慕着他们幸福。

喝完喜酒,赵一枚微醺地回到家,不想一个人待着,打开电脑上网,看到小李飞刀在线,于是发了个笑脸过去。

小李飞刀:什么事这么开心?

灭绝师太:参加婚礼,我接到花球了。

小李飞刀:呵呵,那你要嫁了,是我的福气还是不幸?

赵一枚忽然觉得一阵心酸,竟然没有心情和小李飞刀斗嘴了。

灭绝师太:你说,幸福是什么?为什么我觉得幸福离我这么遥远?

小李飞刀:呃,这么高深的问题……不如我讲个故事给你?

灭绝师太:好。

小李飞刀:从前,有一只小猪问妈妈:“妈妈,幸福在哪里?”猪妈妈说:“幸福呀,它就在你的尾巴尖上。”于是小猪转回身去咬自己的尾巴尖,却怎么也够不着,急得哭了:“妈妈,妈妈,我够不到我的幸福!”猪妈妈说:“傻孩子,你为什么要回去够它呢,你应该往前走。只要你一直往前走,幸福就会一路跟着你了。”

过完五一节后的第二个星期一,赵一枚忙了整整一上午,直到中午,也没空去吃饭。

忽然眼前的电脑屏幕晃了起来,一瞬间赵一枚甚至有种眩晕的感觉,于是站起来说:“不行了,我要去找点东西吃。低血糖了,头晕啊,显示器都好像在晃。”

谁知道话一出口,接连二三地有人接话,竟然都觉得刚才显示器晃或者地板晃,突然有个声音说:“是大楼在晃,是地震!”

一瞬间大家都安静下来。片刻之后又纷纷起身,往外面跑去。

很快地震的消息铺天盖地,是四川发生特大地震,波及全国多个地方。

这一天接下来,赵一枚的手机响个不停,她也打个不停。首先是妈妈的:“枚枚!北京地震了,楼都晃了,你那里怎么样?还好吗?”然后赵一枚开始给亲戚朋友打电话,尤其是四川的同学。周围的同事有的已经因为和家人联系不上,情绪激动,乱成一团……

到了晚上,赵一枚甚至接到了在国外的同学的电话,有的平时都不怎么联系的,这时也都打过来询问情况。

晚上十点多,手机又响了,赵一枚一看“+91211”的号码,就知道又是国外打来的IP电话,接起来“喂”了一声,没有反应。再“喂喂”了两声,对方还是没有说话。于是说道:“我是赵一枚,请问您是哪位?”

依然没有声音。难道是线路故障?赵一枚把手机贴紧耳朵,屏住呼吸,周围安静下来,终于听到了电话那头压抑着的细微呼吸声。

赵一枚静静地听着那喘息声,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不会跳了,小心翼翼地轻声说:“艾唯?”

“咔哒”一声,对方迅速挂断了电话。

是潘明唯。虽然他没说话,可她知道电话那头就是他。

赵一枚胸口起伏着,久久才平静下来。最初的激动过后,一丝怨忿慢慢涌上心头。

这算什么?半年了,不,七个月了,他走就走了,要走就走得彻底,打这个电话来干什么?关心她的安危?还有必要吗?她赵一枚不是钻牛角尖的人,爱过伤过痛过恨过怨过,爬起来,还是要继续向前走的,他凭什么还来打搅她的生活?她是死是活又与他何干?

赵一枚把手机重重地扔到床上,暗骂自己没出息。为什么这个她半年多来日夜努力想忘记的人,从地球那一端传来的呼吸声,都会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不已?

打开电视,铺天盖地都是汶川大地震的消息。很快,赵一枚的心被紧紧楸住,无暇它想。

第二天一整天,大家都在牵挂着四川,不断传来的消息和不断上升的死亡人数让所有人震惊。这是一场空前的大灾难,在大自然面前,人类竟显得那么渺小,平日的忙忙碌碌、柴米油盐,甚至奋斗宏图、爱恨恩怨,只要大自然轻轻按一个删除键,一切都会在瞬间消于无踪。

生命无常。赵一枚的心中若有所失,又若有所感。

晚上快十二点,赵一枚正准备关上电脑,忽然看到小李飞刀的头像亮了,于是扔过去一个笑脸:“嗨,地震了,你还好吧?”

小李飞刀似乎在忙着别的,过了好一阵才回复:“好。正好跟你道个别,明天一早我就要去汶川了。”

去汶川?现在的汶川,到处是塌方和滑坡,还有随时可至的余震,充满了危险。赵一枚问:“你是记者吗?”以前他们从没有互相问过对方的职业,但不知为什么,她一直觉得小李飞刀是记者,也许是因为他见闻广博、诙谐幽默、反应灵敏,又带着些玩世不恭,而且他似乎很忙,通常在线都是在深夜。

小李飞刀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回了句:“我姥姥是唐山人。”

赵一枚立刻想起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大概他有亲戚在那场大地震中遇难,所以现在感同深受?无论他是去采访报道还是救援,对于第一时间赶赴灾区的人,赵一枚都是充满了敬意,于是写道:“祝你平安回来。”

小李飞刀:“谢谢。”

两个人在网上一向嬉皮笑脸、胡言乱语惯了,今天只说了两句,却都语气沉重,赵一枚一时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好。忽然心念一动,写道:“能把你的手机号留给我吗?”几年来他们一直是网络上的好朋友甚至知己,赵一枚也一直觉得这样很好,毕竟从网络走到现实,也许会令人失望。可一场地震,似乎改变了她的想法。

小李飞刀发了个疑问的表情过来。

赵一枚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先发了过去,又写道:“只是想保持联系,希望(CS)‘战友’一路平安。”

小李飞刀:“那边恐怕没信号。”

赵一枚心里叹了口气。可随即一串号码发了过来。

赵一枚拿过手机,在电话薄上增加了“小李飞刀”的名字,仔细地把号码输进去。

翌日傍晚,秦扬打来电话,说赵桦参加了抗震救灾医疗队,一早已经启程驰援灾区了。

赵一枚怔了怔,急道:“小桦告诉你的?他怎么不跟我说?也没跟爸妈说吧?”

秦扬说:“他只告诉了我一个人,肯定是怕你们担心呗,也怕你们拦着不让他去。”

赵一枚哼了一声说:“小桦这孩子,别看他平时看着挺乖的,肚子里有主意着呢,决定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那,你又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我也要去北川了。”秦扬语气平淡地说,“总得有个人知道我们的去向吧。”

他们都去灾区了。赵一枚的心里很平静,其实她知道他们会去,因为这就是她所熟识的秦扬和赵桦,这兄弟两人,一样的热血和赤诚。

还有小李飞刀,赵一枚不由想象着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社会团体和公司都陆续开始组织捐款捐物,赵一枚积极响应,竭尽所能,那感觉仿佛回到了战争年代,兄弟和‘战友’都在前方,而自己就在大后方支援。

这一天赵一枚回到家,整理了一些可以捐的衣物被褥。眼光扫到柜顶,犹豫了一下,搬来凳子站上去,把放在衣柜顶的一个纸箱捧了下来。

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些男士衣服,还有一双运动鞋,一双拖鞋,毛巾、牙刷、剃须刀、须后水……甚至有一盒用了一半的杜雷斯。

这些都是潘明唯留下的。他走的时候把赵一枚放在她那儿的东西都打包快递了回来,自己放在这边的东西却什么也没拿走。赵一枚当初是想把它们都扔了,其实都已经扔到门外了,却最终还是捡了回来,一直放在柜顶。

它们就像留在心里的垃圾,是时候清理了。赵一枚想着,把那半盒杜雷斯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把衣服和运动鞋都拿出来,放到自己要捐的编织袋里。就让它们继续发挥余热吧!赵一枚脑海里想象着阿玛尼西装极其别扭地套在一个灰头土脸的人身上的样子,忽然心里就一痛。那个人,穿着它的时候,总是那么熨贴有型、神采奕奕……

赵一枚强迫自己扯回思绪,咬了咬牙,拉上编织袋的拉链,拎到门口放好。又把纸箱连同里面的其它东西,一起扔到了门外的垃圾桶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