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铭过来的时候，苏暖正靠在凉亭的柱子上吹风。

忽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回头一看，秦正铭正拾阶而上，目光幽深又沁着一股凉意，静静地看着她。

而他的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抓着文件的那只手的手背青筋有些凸起。

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苏暖看了一眼，莫名地有些心跳加速，放在将军头上的手不自然地收了一下。

心里又忍不住自嘲了一下。

不过也只是瞬间，她很快就收拾好情绪，再抬头的时候秦正铭已经走过来了，他将文件丢在她面前的石桌上。

风将文件的一角吹得刷刷响，声音刮着苏暖的耳膜，她看着文件上的那些字眼，心惊肉跳。

“这是你卖身的合同，从今往后，你我各不相干。”秦正铭居高临下，声线清冷。

他的话音落下后，苏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一直以为遥遥无期。

可秦正铭只是一句你我各不相干，就彻底结束了。

她将合同抓在手里，当初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这一刻，她觉得这是解药。

忽地莞尔一笑，“多谢。”

而秦正铭只是看着她，片刻后，他才说：“我不是因为你，是因为苏行之。”

“我知道。”苏暖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道。

秦正铭看着她轻颤的睫毛，她以前古灵精怪地，撒谎的时候睫毛总是忍不住颤抖，被识破后又会红着脸，这么多年还是不改。

他凝视了几秒后，将视线收了回来，“苏行之被我转移回国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到楚家的医院。”

苏暖一愣，迫不及待只想立马见到行之。

她太激动了，以至于站起来的动作太快，忘记了脚踝上的伤，身子歪歪地朝着秦正铭的方向倒过去，一下就撞到了秦正铭的胸膛。

秦正铭眼疾手快，双手扶在她的腰侧。

他的胸膛很硬，差点将她的眼泪撞出来，而鼻间萦绕着的沉水香的气息，轰的一下好像要将压在心底的情绪炸开。

苏暖想起昨天醒来的时候，她躺在秦正铭的大床上，而她的身侧塌陷了一块，枕头上还有一根粗黑的短发。

秦正铭很爱干净，床单必须每天更换。

她看着那根头发，思绪不断地往心头上涌，她忍了好久才暗示自己不要多想，不要深究。

母亲弥留之际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不要和秦家的人有任何的往来！

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她的手不知不觉抓着他的衣服，站稳后就松开了。

秦正铭放开她之后，转身就走了。

秦正铭背影欣长，步伐沉稳地一步步走下阶梯，她的脑海不知道为什么会闪现那一年秦正铭被警察押在地上，穿透烈风嘶喊她名字的一幕。

她转身决绝离去，而他被抓上警车之后，她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上，所有的痛苦和绝望涌上来的瞬间，竟生生地吐出血。

这大概就是轮回。

如果他们之间真要有个结束的话，这样也好。

恩怨不能一笔勾销，那就从此各不相干。

可是这个时候她偏偏觉得心颤动地厉害，秦正铭忽然放她走，让她觉得不寻常，抓着合同的手也不太稳，完全不受控地跌跌撞撞追了两步出去，喉头有些发硬：

“那一天，行之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

秦正铭的脚步一顿。

十几分钟前，他回书房拿合同的时候，靳庭风也跟着进去，他很不理解地问：“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不过秦正铭能改变主意，他认为是好的，至少不要再纠缠，也不要让素素难堪。

秦正铭抓着合同的手微微收拢，他垂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说：“我和她各不相欠了。”

靳庭风一愣，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秦正铭说的大约是关于孩子的事情。

尤其是苏暖失去孩子的过程中经历了那些事，就连他都觉得对苏暖来说太过残忍。

更何况是秦正铭。

凉亭这边的风很大，吹乱苏暖的头发，她看见秦正铭停下来，而他只是稍作停顿，头也不回地低沉道：“没什么。”

然后，走在青石板上。

唐时慕和秦正铭打了个照面。

靳庭风原担心秦正铭的暴脾气会忍不住，没想到他居然心平气和地同唐时慕说了几句话。

时基也是捏了一把冷汗，在靳庭风身边说：“唐时慕在美国那边安插了人手，差一点苏行之就要被他的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