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3 当我发现一扇窗(1 / 2)

他筹划了一场旅行,一个人,年底出发,整整七天。

临行,和温伯母承诺了要回温家过年。她想必是怕他一个人面对整栋白楼,逢了团圆日,倍感孤独。

言希却笑,有什么呢?温伯父的去世对眼前如同母亲一般的人的打击,可见一斑。

她问他日程安排,言希说去南边转转。

苍凉的眼睛,望向了他。

言希叹息,轻轻拥抱:“阿姨,南方不止那一个城市,不必担心。”微垂了头,细长的指顺着发际线落下,他平淡开口,“阿姨,不要再逼我了。”

那样硕大粉色的包,已经荒废许久。言希收拾行李时,心中竟是莫名的开心兴奋,好像小孩子的春游,许久没有这样悠闲了。

放了泰戈尔的《飞鸟集》在肥大的外套的口袋中,他却在飞机上裹在毯子中睡着了。

醒了,看着漂亮的乘务小姐,轻轻吹了口哨,真心的赞叹,却忘了轻浮。

他说:“我喝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精,谢谢。”

然后,心情愉悦地看着乘务小姐臭着一张脸重煮咖啡。

身旁年轻母亲怀中抱着的小婴儿哇哇大哭着,怎样都不停止,其他座位上的乘客张望,眼神不悦。

年轻妈妈手中拿着奶瓶,很是为难,问言希:“你能帮我抱着他吗?他饿了,我需要给他沏开。”

言希愣了,微笑说:“好。”

“两只手,小心,对,像这样托着他。”年轻妈妈叮嘱了,拿着奶瓶离开。

言希抱着那个软软小小的身子,手指僵硬,大眼睛放低,和小娃娃对视。

娃娃看到大眼睛,好大好大的眼睛,不是妈妈,呜呜呜呜,妈妈,妈妈……撕心裂肺地哭。

言希扮鬼脸,对眼,鼓腮,逗娃娃。娃娃继续哭,哭得鼻子眼睛皱成一团,好委屈好委屈。

言希无语,再哭,再哭就把你吃掉。

年轻妈妈小跑过来,把奶嘴塞进娃娃口中。咕咚咕咚。

娃娃看着大眼睛流汗瞪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啊眨,忘了哭泣,打了个奶嗝,咯咯笑了起来,伸出小手去抓他的头发。

言希想起口袋中的巧克力糖,掏出剥开,放到娃娃唇边。

小娃娃舔呀舔,笑啊笑,口水滴到了言希指上。言希笑:“你怎么这么爱笑?”

年轻妈妈也笑:“他小名就是笑笑。”

言希抱着娃娃沉思:“嗯,我以后有儿子了,就叫他娃哈哈,也让他每天都笑。”

那妈妈大笑:“以后你的孩子会哭的。”

言希把娃娃递给他母亲,双手交叠放在颈后,淡笑,闭上眼睛:“这样,好像生活也值得期待许多。”

当然,事实证明,若干年之后,他抱着自己的娃娃喊娃哈哈,小童鞋基本是不搭理他的,只会用大眼睛瞪着他手中的新玩具,戳戳戳,觉得好玩了抱着玩具亲亲,抱着抱着玩具的爸爸亲亲;不好玩了,扔在脚下,摇摇晃晃踩过,藐视掉。

他去了许多地方,沿着许多年前走过的痕迹。

船坞,梅花,渔家,碧波,乌水,小镇,城隍庙。

他吃了许多年前吃过的白糖糕,看到了戴着虎头小帽的孩子和早已污了他的字书的林家豆腐坊。

走到城隍庙,瞎眼的算命先生让他抽支签,他想了想,说不必。

求财、求平安、求姻缘,件件似乎都是大事,可是全都交给天定,这似乎又是悲哀的。

苍天易老,何况人寿。

人生短短,多少年华,倒不如意识不到,提起自己的竟然不是自己。

言希站到宝相庄严、烟火缭绕的泥坯神像面前,指上绕了殷红色的佛珠,合十,躬身三次。

求什么?

家财万贯,公孙王侯,白马轻裘。

千百年,人人如此,词都未必换一二字。

他却高挑着漂亮的眉眼,笑了:“愿我惦念的人离不祥之人言希千万里之遥,生生不见,岁岁平安。”

远离带给她一切厄运苦难的人。

只要岁岁平安。

即使……生生不见。

坐在佛像一旁诵经护灯,埋在阴影中的僧衣少年微微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微笑,眉眼秀气,带着书卷气:“施主,不妥啊不妥。”

言希嗤笑:“这位小师父,先把你嘴角的点心渣擦了再训我们这些凡人。”

僧衣少年“哦”,大大方方地掸了僧衣和嘴上的点心渣,又把没吃完的白糖糕仔细包好塞入袖口,丝毫不觉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妥,笑眯眯:“施主,不妥啊不妥。”

言希抽搐:“你还有别的话吗?”

僧衣少年眼角仿佛含了无边春花盎然,轻声开口,字字清晰:“依老衲看,施主口中的言希既然不祥,肯定是害人害己,十恶不赦,应该千刀万剐被踢到十八层地狱的人,何必拜佛,不如我卖给你一个稻草人,你天天扎他几下,让他痛不欲生怎么样?”

言希:“多谢小师父关心,不用了……”

那少年脸色是不健康的白,却笑得花开万树:“不客气不客气。”

剃掉的发顶,却没有受戒的戒点。

阿衡做了个梦。她手里有很多很多的烟花,点了,却只冒烟没有绽放。

醒来时,窗外鞭炮声声雷动。

哦,已经是年三十了。

“阿衡,你醒啦。快起来,我妈煮了好多圆子,红豆的,可好吃了。”小五笑意盈盈,从卧室外探身。

阿衡含笑:“麻烦阿姨了。我过年来五姐家里就够麻烦了。”

小五摆手:“大过年的,怎么这么多废话?”走了过来,坐在床沿,笑了,“阿衡,在我家睡,还习惯吗?”

阿衡正在套毛衣,隔着毛衣,使劲点头:“我睡得很好。”

放寒假时,大姐、三姐、小四、小五看着她,如临大敌,剪子包袱锤,锤锤锤,锤了半天,做出决定,阿衡今年跟着小五过年。

结果,阿衡就跟着小五回到了B市。

小五家在B市,父母都是公务员,家中境况很好,只有小五一个独生女,平时很是溺爱,连带着对阿衡也很好。尤其是听小五说阿衡和她志趣爱好相投时,他们对阿衡更是喜欢。

所谓的志趣爱好,咳,就是指对DJ Yan童鞋执着的热爱,即使人有了女朋友,即使人女朋友美貌能甩俩孩子几条街。

小五说:“阿衡呀,你知道不,今天下午DJ Yan有听众见面会。”

阿衡纳闷:“不是说他出去旅游了吗?这两天Sometime都是别的DJ代班。”

小五说:“好像是昨天就回来了。哈哈,男人啊,泪奔,我终于能看见你了,男人!”

阿衡笑:“阿姨今天下午包饺子不是人手不够嘛,我就不去了。你去吧,多拍几张合照。”

小五摸孩子脑袋:“没发烧啊。”晃阿衡,“阿衡阿衡,是DJ Yan啊DJ Yan,你最爱的DJ Yan!”

阿衡呵呵笑:“我最爱的是言希,不是DJ Yan。”

门外阿姨喊俩孩子吃汤圆,阿衡应声走了出去,留下小五皱眉摸下巴:“有差别吗?”

DJ Yan,言希。

小五在家中被惯坏了,不大会做家务,进入厨房不到三分钟就被赶了出来。她嘟着嘴吃葡萄,不服气:“妈,那是我六妹,跟你没关系,你怎么老抢我的人啊你!”

小五妈妈重重关上厨房门,留了一句话:“有阿衡,我能不要你!”

小五气梗了,拿着遥控器摁来摁去泄愤,把一旁看电视的爸爸晃得头昏:“去去去,快去找你那个什么低级言,别闹人了。”

“什么呀,是DJ Yan、DJ Yan,爸,你也讨厌!”

阿衡在厨房包饺子,听到小五和小五爸爸的对话,听着听着就笑了出来。她说:“阿姨,五姐在学校里可乖了,大家都很喜欢她。”

小五妈妈叹气:“不行不行,太淘了,她一回家我就头疼。”

阿衡又呵呵笑:“五姐经常跟我说,她最爱吃你包的饺子,南方的一口一个,根本不够吃。”

小五妈妈是个爽朗的人,笑得合不拢嘴:“成,今天阿姨包的,你多吃些。”

两人拉着家常,很是融洽。想是小五提前叮嘱了父母,小五妈妈对阿衡的家庭颇是避讳,怕哪句话不对伤了阿衡的心。

阿衡心中感激,和小五妈妈说着小五在学校的种种生活趣事,娓娓讲来,看着阿姨的脸色愈加欣慰,眼底温柔了起来。

这一种思念,母女之间,太微妙,从外人口中听说最亲密的女儿渐渐长大的蛛丝马迹,总是不尽的欣喜。

阿衡虽然无法完全明白,可是心中总是有隐约的疼,不严重,却时不时地痛一下,针刺一般。

下午四点半的时候,小五打了电话,对面嘈嘈杂杂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嗷嗷嗷嗷,阿衡,我的签名本忘了拿,快给我带过来——哎……别挤,再挤老娘跟你们拼了——电台,快点啊,阿衡……”

然后,切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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