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庐山高致(1 / 2)

沈瑄独自一人晃了大半个月,终于回到了葫芦湾。当小船靠在那从小看惯的熟悉的湖岸边时,只觉得恍如隔世。本来以为乐秀宁一定在等着他,可以好好倾吐一番,不料乐秀宁早已走了,只留下一张字条钉在书桌上。她说她见沈瑄直到年尾都不归家,很是牵挂,只好出门去查探消息。还叮嘱沈瑄如果回来,千万不要再出门去,等她回来再说。

几间草屋里都是空荡荡的,浅浅地积着灰尘。沈瑄躺在床上睡不着觉,一边数着窗外的星星一边想:秀阿姊不在,离离的那张地图却不知道问谁了。天一亮他就爬起来,将草屋前前后后翻了一遍,一无所获。又想,地图也可能是遗落在了湖中,不如下水去找找。

其时早春二月,春寒料峭,湖水尚冷。不过沈瑄自幼水性极好,也不怎么在乎。他将小船撑到从前蒋灵骞落水的地方,潜下水去。找了半日,将湖底摸了个遍,也只摸到水草小鱼之类,羊皮地图的影子都没有。

只好又撑了船回去。或者仍是在乐秀宁那里吧。

推门进屋,竟然看见窗下小几边坐着一个人,转头笑吟吟道:“这么早出去打鱼吗?”

是钱丹!沈瑄又惊又喜:“钱君,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钱丹笑道:“那天落到九叔手里,若不是你帮忙,我可就没命了。又不知你究竟如何脱险,我可着急得紧。后来徐栊他们在钟山脚下放了把火,我才趁乱逃出。可是跟着他们,不免回家去,我又不愿。好不容易甩掉他们了,想想还是来找你。我听说九叔的义妹用计放走了你,真的吗?你怎么认得她的?”

沈瑄淡淡一笑,并不回答,却道:“总之是逃出来了。你来得可正好,我有东西给你。”说着翻了翻带回家的包裹,找出宋飞天那个同心结子,递给钱丹:“这件东西是当初放蛇咬你的那个人做的,你可要好好收着。”

钱丹脸一红,嚅嚅道:“不会吧?”

沈瑄心想,将真相告诉钱丹,他一定不开心,楼荻飞显见得对宋小娘子毫无心意,也不必让钱丹为此烦恼,遂哈哈笑过:“有什么不会的?世事本来难料。”

钱丹握着那个结子,只是出神。沈瑄扫榻接待钱丹,又煮茶焚香、布置酒饭。钱丹就徐徐地提起再度北上同游之事。沈瑄歉然笑道:“那可不行了。我受人之托,最近要往庐山走一遭。”

钱丹开心道:“那也不错呀。庐山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观宇无数,小弟心驰神往久矣。你要不嫌烦,我跟你一道去如何?”

沈瑄心想,良友为伴,正好免去一路上寂寞无聊,当下欢然答允,又道:“只是你出来这么久了,令尊令堂想来着急得紧,你自己也未免要想家的。”

钱丹一脸正经,慨然道:“大丈夫志在四方,何效小儿女区区之态!”

沈瑄又是惊奇又是好笑,正要说什么,忽然窗外拂过来一阵香风。沈瑄一惊,只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道:“丹儿,你也闹得太不像话了。”

听见这柔和甜美的声音,沈瑄头皮都发麻了。只见夜来夫人挽着画帛,款款走进门来:“还说要去什么庐山呢!傻孩子,在金陵吃的亏还不够啊?为娘几乎魂都要给你吓掉了。庐山是什么地方?那是卢淡心的老巢。你这一去,哪能逃出他们的手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又叫为娘怎么办?”

钱丹看见母亲从天而降,窘迫得满脸通红:“娘,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夜来夫人微笑道:“你这小鬼头,行动还能瞒得了我!你连过年都不回宫去,你阿耶气得什么似的。还不赶快跟我回去,给你阿耶磕头赔罪。”

沈瑄早已见识过夜来夫人的狠毒凌厉,这时看见她对自己儿子却是一派温柔慈爱,不禁暗暗诧异。却不知她要怎样跟自己计较。

钱丹走上几步,拽着夜来夫人的衣袖,笑嘻嘻地说:“娘,我还要到别处去走一走。你先回宫,我随后就回,如何?”

夜来夫人板起脸道:“胡说!我既然找来了,再不放你走的。你也不用嬉皮笑脸,这一回我是不会在你阿耶面前为你说情的。”说着翻起右手,将钱丹手腕扣住,往门外拖去。沈瑄正在奇怪,忽然余光瞟见夜来夫人的左边袖子微微一扬。他反应极快,立刻身子一纵,奔开两步,已到了几丈之外。一把黑色的毒针纷纷扬扬地撒落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

夜来夫人回头冷笑道:“哼,这是‘踏莎行’的轻功。想来是那小妖女教你的吧?不料你竟学到如此身手,躲得开我的绣骨金针!”

沈瑄道:“你这绣骨金针是假的。”

夜来夫人道:“说得不错,但假的绣骨金针也足以取你性命了。今日我不会让你这小贼再向我下毒了,你是乖乖自裁呢,还是一定要我亲自动手?”

钱丹扑了上来,一把抱住夜来夫人:“娘,不要啊!沈君是我朋友!”

夜来夫人不耐烦道:“丹儿你认敌为友,好不糊涂!”

钱丹急道:“不是啊,娘,是我自己找他玩儿的。你……你别为难他。他……他救过我的性命的,你不能杀他啊!”

夜来夫人问道:“怎么回事?”

钱丹略一迟疑,就说出钟山上沈瑄如何挺身救他,唯恐不奏效,又将当初沈瑄为他治疗蛇毒的事情一一道来。本来他曾答应过徐栊他们隐瞒此事,以免夜来夫人追究,此刻要救沈瑄,也顾不得了。夜来夫人听罢,诧异地眨眨眼,笑道:“原来你医术高明。我听说富春江边上有一位神医,特意来寻访,难道就是你啦?怪不得晓得下毒。好吧,有恩报恩,有怨报怨,你救过丹儿,我原该重重谢你才是,可惜你是小妖女的人,这就难啦……”

钱丹急道:“娘!”

夜来夫人续道:“不过你这样的好郎中,本来求之不得,杀了也真可惜,丹儿又这么舍不得你。这样吧,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跟我们回钱塘府,做我的御医如何?只要你不再帮着小妖女,以前的事情可以揭过不提。你是丹儿的朋友,我自然对你另眼相待。”

钱丹大喜道:“好啊好啊,沈君你正该去钱塘府出人头地才是,气死那些庸医!娘你真好。”

沈瑄苦笑道:“在下一介布衣草民,不敢领夫人好意。夫人说得不错,我是小妖女蒋灵骞的人,那么现在要是倒戈做夫人的什么御医,也不是君子行径。我是打不过夫人的,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当日我虽然在太湖上放了你一马,却也没指望你日后放过我。”

夜来夫人闻言,倒是愣了愣,旋即笑道:“不错,你是放了我一条生路,可是我也被你折腾得死去活来。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心里放不下蒋灵骞。这小妖女倒也聪明美丽,好色而慕少艾,人之常情。”

沈瑄瞪大了眼睛,惊得连“我可没有”四个字都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夜来夫人笑嘻嘻地继续编排:“恕我直言,你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你知不知道蒋灵骞是岭南汤家未过门的新妇?汤慕龙的武技非同小可,他父亲罗浮山主汤铁崖又是江湖上有名的厉害角色,要是他们知道你和蒋灵骞有私情,决计不会饶了你!再说啦,除了汤家找你麻烦,如果赤城老怪蒋听松知道他孙女被你拐走,你也不用活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条小命让这么些人去收拾!倒不如跟了我去,我罩着你。”

沈瑄终于换过气来,沉声道:“夫人实在是言重了。蒋娘子身患奇疾,又负了伤,沈某是个郎中,把治病救人当作本分,才照顾了她这一路,根本谈不上儿女私情。现下蒋娘子已经回家去了,她与我清白无涉。任夫人说上天去,我自认问心无愧。”

夜来夫人笑道:“好个问心无愧!也要看我信不信你。你和小妖女的事情,倘若瞒得住也罢了。我要取你性命时,只需将这话在江湖上一传,便不用自己动手,自有人收拾你。你跟不跟我走?”

沈瑄急道:“你简直无耻!”

夜来夫人面色陡然一变,原本粉白的脸上霎时腾起几道诡异的黑气,若隐若现。转眼间左臂推出,尸香无影手凌空劈下。那只羊脂玉般的手掌离头顶还有两尺,沈瑄就已闻到一阵刺鼻的香气,又像是龙涎香,又像是佛手柑。他不禁退了半步,身子一侧,长剑带出往上一掠,想荡开夜来夫人的掌风。夜来夫人冷笑一声道:“你倒是把小妖女那几招学了十成十!”原来这一手正是蒋灵骞的功夫,沈瑄见过两人对阵,此刻自然而然用了出来。他转念一想,随即使出蒋灵骞的一招一式和夜来夫人耗了起来。蒋灵骞的功夫轻灵巧妙,出奇制胜,用来与沾身致命的尸香无影手周旋十分有效。但沈瑄的修为毕竟远远不如蒋灵骞,拆到二三十招,已抵挡不住。好在夜来夫人此刻不想取他性命,只是步步逼近。

忽然,钱丹在门外嚷嚷起来:“救命呀,救命呀!”夜来夫人一愣,袖子一扫将沈瑄荡开。自己在地上轻轻一点,旋即飘出门去。却看见钱丹在水里扑腾,她冷笑道:“不用捣鬼,你会游泳的!”话虽如此,她还是从袖中甩出一条黄绦子,顺手一拉将儿子卷上了岸。钱丹急了,死死地扯住那条黄绦子:“娘,天下郎中这么多,你就放过沈君吧。”

夜来夫人无计可施,只得运力将绦子震断。回屋里一看,沈瑄已经跑了。她适才袖子一拂,用上了五成的力道,料想沈瑄受不住,总该晕过一阵。却不知沈瑄虽然武技平平,内力可是不浅,当时只是晃了晃而已。沈瑄见钱丹使出苦肉计想引他母亲下水,立刻见机从后院跑掉了。他身具踏莎行的绝顶轻功,此时已很难追赶得上。钱丹跪在地上要死要活地恳求,夜来夫人只得作罢。

一个月后,沈瑄登上了庐山。庐山道教源远流长,自晋朝名道陆修静建简寂观,庐山上住过无数求仙修道的世外高人。唐天宝年间,司马子徽的高弟丁涧桥驻锡简寂观。丁涧桥从吕纯阳处习得一套剑法,教给观中弟子,从此开创了武学的庐山宗。到了唐末,庐山宗简寂观成为南方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一时江南武林,曾出现过庐山、洞庭、天台三足鼎立。只是如今天台宗风流云散,三醉宫又日趋式微,就只剩下庐山简寂观的卢淡心道长支撑着平抚江湖风波的重任。

沈瑄短衣草鞋,扮作一个进香人,背着那架墨首琴,跟一群香客上了山。剑却藏在琴囊中。山川风物、亭台殿宇匆匆看过,亦不曾上心。他找到一个樵夫,问明了去锦绣谷的路径,那樵子却笑道:“小郎,庐山这么大,好看的地方多得很,为什么偏偏要去那个鬼地方?你可听我一句,那个锦绣谷是万万去不得的,你趁早不要做这打算。”

沈瑄笑道:“我知道那里路径险峻,错综复杂,不好走的。”

樵子睁大眼睛道:“知道还去?”

沈瑄道:“春天到了,听说锦绣谷底的瑞香花开得很好,我想去看看。还请老丈帮个忙。”

樵子连连摇头道:“不去不去,七年前隔壁徐十九进了那地方,再没回来过。我不跟你去送死。”

沈瑄道:“我只问老丈要一些绳线。”

樵子在屋里翻了翻,找出一卷绳子:“够吗?”

沈瑄摇摇头,却看见院子角落里还有一大堆干草,遂道:“老丈,我想用这些草再搓一些绳子可以吗?”

樵子道:“随你。”

沈瑄当晚就坐在樵子的小院里,将那三尺高的一堆干草分开,搓成一根根细细的草绳,又一段一段地连接起来,满满地盘了一大卷。

第二日,沈瑄拜别樵子,背着绳子迤逦进山。沈瑄找到锦绣谷的入口,果然如樵子所言,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沈瑄将长绳一端牢牢系在梧桐树根上,提起长剑进了谷。他一路走,一路在羊肠小道上放下草绳,心里清清楚楚,每逢岔路必先往右转,一旦转入死胡同便即收回绳子退出来,用剑尖在石壁上刻上记号,以便下次不必误入。这锦绣谷果然人迹不至,生满了荒草荆棘,岩石间不时蹿过山猫野狐之类。沈瑄一路披荆斩棘,好不麻烦。但他小心翼翼,心如明镜,认真分辨着路径。如此反反复复,走到日头偏西,忽然飘来一阵沁人的馨香。

远远看去,山谷深处恍如一层白雪在悠然浮动,正是瑞香花开的地方!为了不被花香醉倒,沈瑄吞了一粒醒脑丹药,忙忙地向那边走去。

那一株曾经悬挂过清绝宝剑的松树仍在,树下那一具白骨仍是静静躺着。沈瑄看出来那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死时大约二十来岁,腿骨摔断了。他默默立了一会儿,向那白骨拜了几拜,然后一根根地捡起来。他希望这人死时留下些什么遗物,或者在岩壁上刻下几句话交代自己身世以遗后人。然而遍寻一周什么也没找到。他将白骨裹好,沿着自己放下的长绳,安然出了谷,而后爬到一处山顶,选了块风水好地埋下那白骨,找来石头竖了个无字碑。

此时日薄西山,残霞如血,山顶上罡风阵阵,长草摇曳。这个困死在锦绣谷中的侠客,不知家园何处,不知来历渊源,或许他的亲人还在倚闾相望,或许世上早已没有人记得他了。这些全都无从知晓。他既然有一把清绝宝剑是稀世之珍,武技多半不俗,或者当初也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一代英杰。又是为了什么,落得在这庐山深处凄然逝世,连几句遗言也不曾留下……

人间万事,不过如此!沈瑄想着想着,胸中苍凉不平,向坟头揖道:“虽不知你是什么人,但你我总算有缘。今日晚生不曾带得香烛纸钱,请以一曲为祭!”

墨首琴横在膝上,他抚起一曲《青草连波》。自从与蒋灵骞别后,这《五湖烟霞引》中的第一曲,他一向练得最多。此时他心中抑郁纠结,情思百转,萦萦于琴音之中,竟然将这深切奥妙的曲中蕴意,挥洒得荡气回肠、淋漓尽致。分明就是:“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

曲终指凝,暮霭沉沉,几声弦响还随着山中归鸟在空荡荡的天地间盘旋。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远远的传来一阵笑声:“好曲呀,好曲!”

沈瑄听出那声音来自远处的山脚下,却凭着一股雄浑深湛的内力送了上来,知道来人不凡。但那一声喝彩的确言笑盈盈,一片好意。这时,山脚也响起琴声来,却是一曲《幽兰》。那人听来也是琴中高手,虽不如沈瑄技艺精妙,但纯熟老练,意境很高,奏琴人似是一个有道的老者。沈瑄回了一段《庐山高》以示敬意,那人也一片谦诚地以一曲《庐山高》相答。沈瑄听出老者曲中求见之意,于是抱着琴向山下走去。

山脚草亭中,一个白须老道迎了出来,笑容可掬地朝沈瑄长揖下去。沈瑄慌忙道:“道长怎么行此大礼!晚生担当不起。”

老道士笑道:“荒山野人而已,什么道长不道长。老朽今日得闻郎君雅奏,如听仙乐,耳目一新。郎君琴艺高超,老朽钦佩不已!”

沈瑄看他衣冠简朴,无异于山民,但精神矍铄、举止大度,猜想他故意谦虚,只怕是庐山宗的前辈。老道士问过沈瑄名姓,似有些吃惊,一边打量着他,一边笑道:“老朽还想向郎君请教,请郎君到舍下一叙如何?”

沈瑄还礼道:“请教不敢,却要向道长叨扰了。”

沈瑄跟着老道士翻过几座山,来到一处禅院,抬头一看:简寂观。他心道:果不其然!他对威名赫赫的庐山宗也十分好奇。一路上所遇道士道童、杂役厨工无一不对这老道毕恭毕敬。老道士领着他来到一间幽静的厢房,彼此叙礼坐下。却又有一人推开门,风风火火道:“师父……”是楼荻飞。沈瑄这才想到,老道士原来正是庐山宗掌门卢淡心。

卢淡心板起脸道:“小楼,你为何总是这样没有礼数?不见客人在此吗?”

楼荻飞也看见沈瑄了,一脸惊讶又不敢问,只道:“师父,来了个要紧的客人。”

卢淡心皱眉道:“什么要紧,待会儿再来回。你先退下。”

楼荻飞忍气退下。沈瑄简直有点受宠若惊,卢淡心却道:“这劣徒,出去门也不关好。敢烦沈君替贫道把门掩上。”

沈瑄去推那扇摇摇晃晃的门,薄薄的门板,竟然一动也动不了。沈瑄回头看看卢淡心,老道士端着茶碗喝茶,若无其事似的。沈瑄眼尖,却也没看出这门上有什么机关,只是定在半路动不了。沈瑄遂道:“卢道长,晚生武技低微,可关不了这门。”

卢淡心果然是在暗暗地临空发力,控制住了门板,以此考较沈瑄武技高下的,听沈瑄如是说,笑道:“沈君,我看你目光莹润,英华内蕴,内功不错啊。何必谦虚呢?”

沈瑄道:“内功虽有,武术却学得甚少,所以不知何以运用。”说着自己也很惭愧。

卢淡心看他言语诚恳,料是实情,心想这年轻人恐怕有奇遇,点点头又笑道:“世间百技,武技不过其一,何须拘泥于此?英雄豪杰也不只是在刀剑上见分晓。”

“师父!”楼荻飞又冲了进来。

卢淡心把茶杯往桌上一顿,道:“你怎么越说越不听!”

“实在事情紧急。”楼荻飞惶恐道,“师父要骂就骂,只是千万请师父去看看,迟了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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