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恍惚?语无伦次?”王海峰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冰层开裂,清晰地响在每个人耳边。
他是对着赵天民说的,语气平静得令人心头发冷,“天民同志,看来陈钰的精神状况,实在堪忧啊。”
“党纪国法,惩治的是罪行,不是为了把人逼疯。”
赵天民身体一僵,脸上维持的职业性冷静几乎瞬间崩裂一丝缝隙。
书记这话里的潜台词太过锋利——你这“加快节奏”、“密集谈话”、“施加压力”的策略,是不是已经超出了必要的边界?
是不是在把审讯引向歧途?
他心里飞快盘算着所有关于规范操作的说辞正准备解释。
王海峰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头猛地转向李卫,那双刚才仿佛蕴含着火山般愤怒的眼睛,此刻被王海峰目光里淬炼的寒意一刺,竟感到一阵狼狈的后缩。
“加大力度?必要手段?”王海峰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警棍敲打在金属桌面,“李卫!你管了这么多年案子,倒头来学的本事,就是动这种脑筋?”
“我问问你!上手段?”他猛地倾身向前,目光像两把寒光凛冽的刀子,直直钉进李卫的眼底,“上什么手段?!”
“长时间剥夺睡眠?”
“把人关在暗无天日的禁闭室?精神羞辱?”
“还是干脆打算让他吃点‘苦头’,让他明白马王爷几只眼?!告诉你李卫!”
王海峰的声音骤然拔高,回荡在办公室里嗡嗡作响,“你口中的‘必要手段’,每一个字都在践踏纪律的底线!”
“每一个字!都是在为龙飞、赵大勇这种泼皮无赖未来的狡辩和翻供,埋下祸根!”
“是在给我们的案子,挖一个我们所有人都可能粉身碎骨的深坑!”
李卫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想辩解“书记,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王海峰疾风骤雨般的训斥和话语中蕴含的巨大风险和恐惧,如同冰水浇头。
将他那点破釜沉舟的热血彻底浇灭,只剩下狼狈和一丝后怕的震颤。
王海峰的目光没有停留太久在他身上,那冰冷刺骨的视线如同探照灯,缓缓转向孙建清。
孙建清坐得更直了,甚至能听到自己脊柱绷紧的声音。
面对王海峰那洞穿一切的眼神,他那份刻意营造的冷静和自我保护的壁垒,似乎瞬间变得极其单薄。
他甚至做好了接受更严厉质询的准备。
然而,王海峰的眼神在孙建清身上逗留的时间却格外漫长。
那目光里没有了刚才对李卫的滔天怒火,也没有对赵天民那种冰冷的质疑,反而是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解读的东西。
像是在审视一件精密的易碎品,又像是在确认某个遥远的记忆碎片。
办公室里只剩下王海峰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另外三人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
良久,王海峰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那紧绷的肩线忽然微微垮塌了一丝,竟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疲惫的叹息:“建清啊……”这个称呼远比之前的直呼全名更加私人化,却也更加沉重。
孙建清喉结滚动了一下,等待着。
“你说孙建成……是在认小不认大,避实就虚……”王海峰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耳语般的平缓,却又字字清晰地传入所有人耳中,仿佛在叙述一段与自己无关,却又刻骨铭心的历史,“这场景……让我想起来一个人……”
王海峰端起那杯早已冷却的茶,指尖触碰杯壁的冰凉,猛地喝了一大口。
像是被那凉意激了一下,又像是借这凉意压下心头翻涌的东西。
“那是十几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