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犹豫了一下,又放下。
有些事,不能假手于人。
那些极少数人知道的,更为核心的账目和资金,他不能通过电话,必须亲自去安排。
夜色更深了。
刘世廷办公室的灯光,依然亮着。
这光亮,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反而照见了他脚下那条布满荆棘、危机四伏的权力之路。
窗外的城市已经彻底沉睡,而权力场中的博弈,永无休眠。
王海峰第二天一早便来到了办公室。
时间不过七点过一刻。
窗外,县城的轮廓在深秋的薄雾中渐渐苏醒,天际线如同一幅水墨画,浸染着破晓时分的淡金与浅灰。
初升的朝阳尚未挣脱地平线的束缚,光线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试探性。
从对面高楼玻璃幕墙的棱角处滑落。
再透过他办公室那紧闭的百叶窗缝隙,在地板上割裂出细长、跳跃的光斑。
他静立于窗前,身形在朦胧的光影里投下长长的影子,手中捧着的青瓷茶杯温热依旧,袅袅上升的热气在清冷的空气中打着旋儿,氤氲了他凝重的视线。
楼下,县城庞大而精密的齿轮正开始啮合,早餐铺的蒸笼揭开了,白气升腾。
步履匆匆的人影在楼宇间的小径上穿梭。
一个喧嚣的城市正在拉开序幕,但王海峰感觉到的,却是一种风暴眼中心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的眉头微蹙,指腹无意识地在光滑温热的杯壁上摩挲,那热度穿透皮肤,却暖不透心底的某种深寒。
今天,绝不轻松。
八点一到,王海峰转身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委办号码。
电话那头的应答声带着刚上班的清晰:“王书记,请指示。”
“让赵天民、李卫、孙建清三位领导,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的,王书记,马上通知!”
不到五分钟,走廊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沉重的实木办公室门被率先推开,来人正是赵天民。
他一身剪裁极为合体的深藏蓝色西装,白衬衣领口紧贴脖颈,藏蓝色的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熨帖得连一丝褶皱都找不到。
他手中捧着一叠厚厚的卷宗,牛皮纸的封面已经微微卷边,足见翻阅之频繁。
他脸上带着工作狂人特有的专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仿佛已将昨夜审讯室的硝烟都锁在了紧抿的嘴角。
他对着王海峰微微颔首:“王书记。”
紧随其后的是李卫。
他的步伐截然不同,急促得像踩着了滚烫的沙子,几乎是撞着赵天民的脚跟进来的。
一身半新不旧、甚至略微起球的深灰色夹克,肩头似乎还沾着熬夜的灰尘,浓密的眉毛此刻紧紧拧成一个川字,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焦躁与一种近乎燃烧的挫败感。
他进门时甚至带起了一小股风,眼神里燃烧着火,目标明确地射向王海峰,简单点了点头:“书记!”
最后进来的是孙建清。
他动作最轻,反手将厚重的门扉稳稳带上,力道恰好,没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他穿的是标准的机关干部藏青色夹克,干净却不见笔挺,神情是三人中最内敛克制的。
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谨慎,仿佛踏进这扇门,便踏入了一个需要高度警惕的雷区。
他身形不高,但肩背挺直,目光沉静,在两位同事身边坐下时,姿态一丝不乱。
三人在王海峰办公桌对面的长沙发和单椅上依次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