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匍匐于地(2 / 2)

锦堂香事 浣若君 2138 字 2021-05-10

冬日,在北方冷似冰窖的屋子里,一个暖和炉子就是人的命,但陈淮安从来不会管炉子的,熄了他便抱着她取暖,令可冻死,也不会添一只煤球进去。

锦棠银牙一咬,指着陈淮安的鼻子道:“好啊,是你,你居然也回来了?”

这不是上辈子的那个陈淮安,那个陈淮安在陈家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动过火钳子。

而上辈子临死时候,他在个铁坊里打铁,一看如今那手势就很会侍弄炉子。

而且,上辈子的他只喜欢读《淳化阁帖》、《百贤名家集》那类风雅类的书,于《论语》、《大学》、《四书》、《五经》这类书是碰都不碰的,若有闲时间,他宁可翻一本《天工开物》过时间,也绝不肯去碰八股来的书,用他的话说,那些书透着一股子的酸劲儿,读了只会死脑筋。

既捧上了《论语》,那就决对是死过一回的陈淮安。

锦棠一巴掌还未搧上去,陈淮安一把抓住了她纤白细腻,还泛着少女光泽的手腕:“你最后不是拿走了我所有的积蓄在京城开当铺开书斋,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吗,怎的最后连一件好衣裳都没有,连双棉鞋都是破的?”

要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锦棠就来气。

“还不是你整日使着些泼皮无赖去砸我的店面,你还……”一语未尽,陈淮安还年青的脸上立刻蒙起一股子冷漠来。

那么多的伤心和愤恨,绝望,骂了一辈子的锦棠上辈子临死都未能消解愤怒,居然在陈淮安冷漠的神情中忽而就平静了:“这辈子我不想多看见你那怕一刻钟,也不想再和你多说一句,和离,咱们立刻就和离。”

陈淮安啪的一把合上了书,棉袍子轻落落,眉宇间是成年为权臣之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阴戾:“我一个内阁辅政大臣,一天/朝事都办不完,还要随时应付皇上的宣召,有什么闲时间去砸你的铺子?”

锦棠是打他还是个无赖的时候就跟着他的,自来就没怕过他,一咬银牙道:“呸,你还不是气我打烂了你的狗头,当着皇帝的面拿脚踩过你的狗脸。明明白白多少回,我见好几个臊我摊子的都是你们相府的狗腿子。”

陈淮安觉得锦棠这就是一种心疑症,因为她自己出身卑微,随着他渐渐位高权重,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觉得是在笑话自己,无论别人做个什么事儿,她都觉得人是要害自己。

出门做客,她回来便抱怨别家的贵妇们笑她是个村妇,给她穿小鞋,到相府去请个安,她回来便要说他生母给她甩脸子。整天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他是回来了,可经过上辈子的一生,他也看穿了她娇美皮囊下那浅薄,无知的空洞,就像她娘葛牙妹一样,全然无可救药。

上辈子成亲十年吵了十年,他也已经受够了,啪一把合上书。

“和离就和离。”

蓦地,他又折身回来:“那你又是怎么死的?你不是总疑心有人害你,连别人的一杯水都不敢喝吗,怎么我才回来半个时辰,你也跟着回来了?”

锦棠想了想,道:“馍,那块馍。”

这就对了,她是吃了他吃过的馍才死的。陈淮安毒发太快,没有吃完那块馍,没想到馍居然就把她给害死了。

刚回来的那一刻,他才从她的身上下来,刚成亲的男女没有节制,他每每夜里折腾她两三回,早晨起来雷打不动还要来一回,很多时候那东西都是在她肚子里过夜的。

就在她还沉睡的那一刻,他望着她娇媚媚的脸蛋儿,心说既然回来了,她还是当年天真无知的少女,干脆就顺着她的燥脾气,顺着她的犟性过下去,他只要多忍一忍,不要叫她整日在外疯,带她离开这个家,躲开上辈子那些纷杂事扰,或者这辈子俩人能有个善终。

可谁知那个恨他的,怀疑他的,怨了他一辈子的她只过了半个时辰,就跟着回来了。这么说,除了和离,也没别的路可走。

一甩帘子,他转身出了门。

锦棠知道的。他无论对生母还是养母上辈子都格外孝敬,可他的孝敬只挂在嘴上说说,两个婆婆,无论那一个病了,皆是她跪在榻前侍疾,亲尝药汤,待这个稍好一点,那个心里不满,待那个好一点,这个心里又不痛快。

重活一世,她可不要再受那等闲气。

出门不过片刻,陈淮安端着一碗粥,两碟子小菜,并腾好的热馍进来了。

“便要和离,也先吃了早饭好不好?”把饭放在桌子上,他又走了。

锦棠端起那碗粥,软糯糯的糜谷粥,再配上呛着葱花茱萸的豆腐皮儿,和虚蓬蓬的摊鸡蛋,自己做的,格外的好吃。

上辈子她临死的时候,已经穷到连吃一碗粥都是奢侈的地步了。

往幽州走的时候,半途上盘缠没了,她一路都是边讨吃,边打听路边往前走的。

因为半块脏馍而丧了命,确实够憋屈的。这辈子别的不说,打死也要先吃饱了饭,就着两样清淡小菜,锦棠狠狠咬了一口热馍,像要把两辈子的饿都补上似的。

葛牙妹连着熬了许多天,借遍亲朋,总共也才借到一百多两银子。

这点小钱远远还不上那笔雪球般越滚越大的巨额债务。

所以,这已经是她的穷途末路了。

无计可施的,她拍着自己的胸脯,胭脂略浓的脸,犹还惑人的楚楚之姿:“孙大爷,孙郎中,您瞧瞧,我年纪也不算大,真正儿替人为奴为婢,至少还能做得三十年,要不您就带我走,我到您家给您做长工婆子,为奴为婢端屎端尿,只求您放过这一家人和我们的生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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