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8章 要想让草长得好,得先放火烧一烧(1 / 2)

金加伦港总督办公室。

一人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一人神情焦虑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

矮桌上放着两盏茶,一盏还热着,一盏已经冷了未动。

拉西眼瞅着那捏着下巴沉思的约杜迟迟不作答复,忍不住骂了一声。

“……你他娘的能不能别绕了,你不嫌晕,我看着都晕。”

约杜瞟了这家伙一眼,又瞟向了窗外,重重叹气一声摇头。

见这家伙想说又不说,拉西的眉头狠狠抽搐一下。

“有话就说。”

约杜终于开口。

“将军可知道方长先生为何将您从一线调到后方?”

拉西端起茶杯吹了吹,不咸不澹回了一声。

“知道。”

约杜眉心狠狠跳动了下,忍着脾气继续问道。

“那您为何如此急躁?”

“急躁?呵,帝国杀我同胞,屠我亲族,你问我为何如此急躁?”拉西扬起眉毛,眼睛却眯成了一道缝,两道目光射向了他,“老子在这里每消磨一天,就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

“我永远忘不了罗威尔营地中的事,而那特么的只是这四百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的一粒灰!一片草!我告诉你,我恨不得现在就上天都剁了那皇帝老儿的一家老小!拆了那千柱之城的一千根柱子!”

约杜还想说什么,拉西却打断了他的话。

“你是蛇族人,死在十峰山上、卫府荒原上的未尝没有你的同胞。你看过幸存者日报,那种死法连炮灰都称不上,而巫驼那个草包却非但不反省,还喜出望外,又打算继续派人去那鬼地方送死,你劝我之前不妨先想想自己的同胞罢——”

“够了!”

约杜忽然咆孝了一声,打断了拉西的喋喋不休。

他胸口起伏着,那张写着世故、圆滑、以及隐忍的脸上少见出现了一丝失控。

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拉西,他恨不得上去揪住那家伙的衣领,但又忍住了。

“我特么是在担心你!你特么个短命鬼,北边什么情况你不是不清楚,那帮蠢货是你的同胞不假,但就那帮连封建主的军队都不如的玩意儿,你去了那里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拉西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倒没觉得冒犯,只是没想到这平时不显山露水的家伙居然也有这般直爽的一面,遂哈哈大笑起来。

“笑话!缩头的乌龟活得久,老子当乌龟作甚!你笑我短命,老子还笑你命长活不腻,嘿,老子今天还就当定这短命的鬼了!”

约杜哭笑不得,见他茶喝完了要走,又亲自上去给他倒上了半盏,把人给拦住了。

“我的将军,我的祖宗,你也考虑下实际情况——”

拉西撇撇嘴:“北边什么情况我不比你清楚?你别忘了战报是先送到老子的办公室!老子拿着一手的战报琢磨,还不比你一个看二手战报琢磨的多?一群猪头尽打呆仗,我是越看越气啊,气得我一瓶接着一瓶喝!”

说着说着,他似乎是又想起了那些战报,顿时咬牙切齿了起来。

约杜叹息一声。

“可将军您去了又能有什么变化呢?”

拉西毫不犹豫道。

“抵抗军无能,我不无能!我月族人更不无能!”

约杜忍不住又道。

“那万一输了呢?”

拉西澹澹说道。

“有死而已。”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

约杜怔怔看着他,只以为刚才那句短命鬼是玩笑话,却不想他是来真的。

这家伙是真的把命给赌上了……

他的喉结动了动,默不作声拿起自己的茶杯,向着将军敬了一下。

“没想到您有这般觉悟,是我失敬了。”

“别特娘的整的像送老子上路一下,老子还没死呢。”拉西和他碰了一下杯,咧嘴笑着说道,“不过就算死了,老子带着他们去死,总好过他们这般半死不活的窝囊,到头来没把皇帝拉下马,却凉了婆罗行省众青年心头之热血,实在不快!”

两人正说话,办公室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青年推门走了进来。

“约杜先生,来自曙光城的电报。”

“电报里说什么!”不等约杜开口,拉西已经先站了起来,抢声问道。

那青年小心翼翼地看了约杜一眼,见后者点了点头,才接着说道。

“方长先生说……准了。”

拉西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哈哈大笑了几声,朝着约杜拱了下手。

“告辞!”

说罢他便脚步如风地走出门外,一刻也不停留,只留下约杜和那青年两人。

看了一眼拉西离开的方向,那青年又看了一眼约杜,片刻后迟疑问道。

“约杜先生……这样真的好吗?”

他是马族人,在市政厅担任公务员之前虽不是贵族,但也是帮贵族做事的人,因此家底颇为殷实。

对于拉西这样的人,他的心情可以说是既欣赏又害怕,还有一丝丝的嫌弃。

欣赏是因为旧贵族和老爷们害怕这家伙,害怕自然也是因为这家伙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喜怒无常,下手狠厉。

至于嫌弃,多半也有点嫉妒的成分。

带着当地人修铁路、修地铁、高城区改造的是市政厅,然而广大中下层平民心中却更欣赏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杀的拉西。

相比起约杜而言,拉西在金加伦港民间的威望反而要高上不少。

如果不是其本人毫无当市长的兴趣,尊敬的约杜先生想要和那家伙竞争是有一定难度的……如果不耍手段的话。

“也许方长先生有他自己的判断吧。”约杜沉默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当了这么久的“代理市长”,他多少也感觉到了方长先生的不容易。

大多数时候,他要做的都不是从两个靠谱的选项中选出最好的一个,而是从两个都不靠谱的选项中两害取其轻。

是摁灭了那好不容易燃起来的火苗,还是让那火烧下去看看能烧出个什么东西……

他觉得自己若是站在方长先生的位置上,搞不好也会这么选。

其实那家伙也没那么坏。一个摆明车马自己就是要当帝王当军阀的家伙,总好过北联邦那个喊着自由却当了皇上却自称总统的查拉斯。

前者姑且是有的改的,至少婆罗行省的青年尚不觉得平等是什么祸害,至于拉西一个人怎么想那不重要。但后者可就难了,是非会颠倒过来,而只有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或者一场燃烧到极致的大火才能从头再来。

身为一名改良派,他其实并不是很讨厌拉西这种人。要排个序列的话,这种人总归是比保皇派讨喜的,虽然他也欣赏不起来就是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约杜摇了摇头,回到办公桌前,继续审读教育工作者协会送上来的新编教科书方案了……

另一边,离开市政厅的拉西停在了市政厅的门口。

他忽然回头看向了市政厅前广场上飘荡的金加伦旗和联盟旗,随后摘下戴在头上的军官帽,搁在了伫立着旗杆的旗台上。

“您说不准跪,我今日便不跪了。”

“它日我婆罗行省幸存者皆以鞠躬、握拳替跪礼,谁特娘的再敢跪,管他跪我还是跪谁,我先锯了他奶奶的腿!”

说罢他连鞠了三个躬,挺直了腰杆儿,转身便走了。

当日,金加伦港市政厅接受了民防办公室主任拉西递交的辞呈。

与之一同辞职的还有100名民兵团的军官以及士兵。

据说拉西当天回军营讲了番话,递交辞呈的人便多了一倍不止。

而对于这些辞呈,金加仑港当局也在总督秘书的指示下,一一予以了批准。

那些年轻的小伙子还了当局发给他们的军帽军服和肩章,也还了背在肩上的枪。

从今日开始,他们便不再是那令人敬畏的民兵,只是普普通通的金加仑港居民。

不过当他们走出军营的时候,却获得了整个金加仑港全城幸存者的欢呼。

人们聚集在街上,向他们抛出鲜花,递给他们水果,和他们拥抱,就像在为一群出征的英雄们送行。

当所有人都在对帝国的无耻怨声载道的时候,这群年轻的小伙子们站了出来。

他们的出生并不光荣,履历也谈不上英勇,祖上更没有赫赫的战功,但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们眼中视死如归的勇气和决心。

走在人群中的小伙子们也是抬头挺胸,望着向他们献花的人群,眼中写满了骄傲。

一生能有这么一回,死而无憾矣!

他们不少人都是记得的。

类似的事情曾发生过一次,就发生在帝国战败的那一天。

只不过当时那些鲜花是撒向联盟的人,而不是同样流过血的他们。

他们并不嫉妒联盟抢走了他们的荣光,毕竟他们清楚只靠自己是不可能打赢帝国的,而他们的表现也确实不如那些家伙们精彩,百来个人便追着上万人抱头鼠窜往河里跳。

不过即便将金加伦港居民对联盟的崇拜视作理所当然,他们心中也是难免有些羡慕的。

他们何尝不渴望得到同胞的认同?

又何尝不憧憬那些已经团结起来的人们!

尤其是当他们通过那些漂洋过海的书本和报纸,了解了曙光城、黎明城、巨石城等等发生的一切之后,那憧憬的光芒更是放大到以至于变成了一种新的信仰。

奇迹不是生来就有的,也不是理所应当一定会有的。

金加伦港居民的觉醒始于《幸存者日报》,而他们的觉醒从与那些人并肩作战的一刻开始就已经埋下了种子。

必须有人迈出第一步!

现在轮到他们去走那些人曾经走过的路了!

就在小伙子们昂首阔步往前走的时候,从港口区警局被调来现场维持秩序的帕鲁正在找被人踩掉的皮鞋。

那是他花半个月工资买的,足足花了他九百多加仑。

总算在人群的角落找到了它,他喜出望外地扑了上去,将它抱在怀里长出了一口气。

“感谢马神保佑!”

嘴上默念着,他匆匆将鞋穿上,又昂首阔步回了人群中。

两手一翻左摸右探的指示,训斥了几个凑热闹的孩子,等到那天黑了,人群都散了,出了大力气的他抹了把汗,走到附近警卫局的休息室里歇了个脚。

警卫局里都是些小伙子,也都在义愤填膺的议论着帝国,咒骂巫驼不把鼠族人当人,不把帝国的普通人当人。

“参加黏共体当然是好的!但就不能换一种方式吗?管理者先生又没逼着所有人都必须把脑袋拴裤腰带上支持全人类的事业,换一种方式不可以吗?”

“就是!明明可以拿着黏共体给的抚恤金买一些工业设备,然后再接一些黏共体的订单,这狗曰的巫驼却要拿人命去换!”

“钱也不知花在哪儿了!”

“哎,希望那些小伙子们能赢……”

“克拉芭市场好些个摊位都有募捐点,开染坊的和开纺织厂的老板都在号召捐钱,我昨天也去捐了点,”

“靠谱吗?”

“怎么不靠谱,那个阿萨辛集团的老板自己就捐了一百万银币!他们那些做大买卖的惦记你这点钱?”

“嘶……有这钱都够买辆坦克了!”

骂帝国在金加伦港已经成了一种时尚,人人都在骂,包括原本怀念着尼哈克的帕鲁最近也不咋喜欢那个过气的玩意儿了,偶尔也跟着骂两句。

但说到那些造成交通堵塞、给他添了大麻烦的小伙子们,他却高兴不起来。

他们就不能趁着夜里不带一点儿声音的悄悄走吗?

尤其那帮倒霉玩意儿,还差点把他的新皮鞋给害丢了一只。

不过坐在这儿他也不敢当众唱反调,只小声哼哼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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