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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三斤半酱牛肉,我三斤,你半斤哦。”

“好。”

崔绿真怀疑,哪怕她让他今晚别睡觉陪她数星星,他也能面不改色说“好”,就像以前,无论她闯多大的祸,他都能一手帮她揽下,兜着。

一路买了东西回到菲菲的四合院,只有保姆阿姨在,她往他们身后看了看,“菲菲没回来吗?”

胡峻不自在的“嗯”一声,似乎是怕她不信,又补充道:“她去同学家了。”

阿姨奇怪道:“可她上星期不是还说想吃粉蒸肉嘛,你们石兰的蒸肉粉可不好找,跑了好几个菜市场才买到……”

“谢谢阿姨,我会给她留着,看待会儿有空的话给她送同学家去,阿姨没事的话先回去吧。”

这俩孩子特别懂礼貌,特别懂事,十分省心,虽然说是保姆,可他们待她就像家人一样,不忍她远离家人,每天做完晚饭后就让她回家,锅碗瓢盆都是自个儿洗的。保姆笑着客气两句,解下围裙,告诉他们饭菜在哪儿,就挎着个红色的人造革皮包走了。

崔绿真洗洗手,摸进厨房,揭开灶台上倒扣的搪瓷大碗,一晚深棕色的香喷喷的粉蒸肉映入眼帘,肉是用的三线五花瘦多肥少,最关键是蒸肉粉,得米粉掺一定比例的糯米粉,粉颗粒不能太小,又不能太大,再调上盐巴胡椒酱油,只有石兰省做出来的才是最正宗!

她没忍住,用筷子夹了一块,迅速的塞嘴里,哇哦这也太香太糯了吧!

可惜,刚嚼吧两下,胡峻就卷着袖子进来,“当心烫手,我来端,你先出去坐着。”

不是烫手,她现在是烫嘴呀!

胡峻看她神情怪异,一边脸颊不正常的鼓着,原本嫩红色的嘴唇上还沾着两粒蒸肉粉,顿时哭笑不得,“你呀,快吐出来,别把嘴烫坏。”

“才不会呢,哇哦,好香,你尝尝。”她嚼吧嚼吧,夹了一块,用手在下头接着,不让蒸肉粉坠落,送到他嘴边。

胡峻本来没有偷吃的习惯,可这么近的距离能闻见一股糯香的味儿,不知道是她筷子上的,还是她嘴里嚼吧的……他忽然也食指大动,乖乖张开嘴。

“好吃吧?”

“嗯。”

于是,俩人就这么你一块,我一块的吃了大半天,冒尖儿一碗粉蒸肉,愣是被他们吃了一大半。

最后端上小桌板的时候,只剩三分之一啦!

崔绿真是爱死了这一桌子肉,拎起一瓶啤酒,跟胡峻碰了下,“干杯,祝福咱们顿顿都能吃这么多好吃的。”

天已经渐渐黑了,小桌板支楞在客厅里,昏黄的白炽灯下,胡峻能看见她仰头时露出的喉结,雪白的脖颈上还有一层细细的软软的绒毛,跟脸上的一样,明明小时候看不出来的,怎么这几年还比菲菲明显了?

胡峻愣愣的看着,一时居然忘了喝酒。

“胡峻哥,干杯啊。”

胡峻看她大大咧咧,跟个男娃娃似的,不由得开口道:“以后不许跟别的男人喝酒了。”

“为什么?”自从上次来北京喝过一次啤酒后,她觉着酒这东西还真有点意思,不同的酒有不同的味道,酸甜苦辣咸,就像纯净版的美味,把各种味道浓缩在小小的杯子里,她回去偷偷喝过爸爸的茅台和爷爷的西凤酒,感觉特别棒。

“外头坏人多。”

“我不怕坏人,我可是小地……嘿嘿,反正我不怕。”

胡峻误会了,以为她喝得舌头都大了,立马在心里大喊一声“机会来了”,按耐住内心的蠢蠢欲动,试探着说:“我问你个问题可以吗?”

崔绿真又干了一口啤酒,另一只手拿起鸭腿,“问呗。”

胡峻忙用湿毛巾帮她把手擦干净,心里暗笑,平时那么讲究的小丫头,要不是喝醉了,也不至于这么忘我。“我有个朋友,男的,跟我差不多大年纪,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很喜欢那种。”

崔绿真啃了一口鸭腿,味蕾和内心同时得到满足,“然后呢?”

“可那女孩子年纪小,就跟你……跟你差不多,他不知道该不该表白心迹,你觉着女孩会介意他的年纪吗?”

崔绿真诧异的问:“为什么要介意?他一没结婚,二没对象,只不过大六七岁而已啦。”别说男大女小不介意,真正的爱情就是女大男小也不会介意。

胡峻心头一松,“可我这个朋友,跟他喜欢的女孩从小一起长大,别人一直以为他们是兄妹,这样也不介意吗?”

“又不是真的兄妹,为什么要介意?”绿真又喝了一口啤酒,胡峻怕她喝多了伤身体,忙按住她的手,“行了,咱们聊聊天,别喝那么多。”

“我千杯不醉哟。”绿真俏皮的眨巴眨巴眼,不知道为什么,她觉着今晚的胡峻哥怪怪的,可她又很喜欢这种怪怪的感觉。

“这叫青梅竹马,真正的爱情就应该大大方方走到阳光下,总这么藏着掖着像什么话。”她略为鄙夷的说,她看过的爱情故事不计其数,有欢喜的,哀婉的,勇敢的,胆小的,光明的,黑暗的……无论哪一种,都是爱情的模样。

所以,她是真的想不通,“哥你这朋友胆子怎么这么小?”

胡峻面红耳赤,是啊,为什么胆子这么小?他应该鼓足勇气,问一问她的意见啊!

崔绿真心思通透,此时看见他通红的脸,有种被戳中心事的羞愧,又联想到他今天的奇奇怪怪,忽然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他的“朋友”不会就是他自个儿吧?

那他“朋友”的青梅竹马不就是……她忽然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难道胡峻哥也喜欢她?

是的,“也”。

小地精虽然生理晚熟,可她看过的书多,听过的故事也多,自从上次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后,她就一直在找原因,她甚至回到了纺织厂的宿舍,那里有她信任的大松树哥哥。

哥哥们告诉她,她这样的状态是有喜欢的人了。

她又去问栗子树姐姐,她们也说她喜欢上某人了。

就连不问世事的翡翠兰,也十分笃定的告诉她,她长大了。

不用问,谁让她心烦意乱,谁让她坐卧不安,谁让她想起就会发笑,那就是谁。

可是,她又认为,胡峻哥这么优秀的人,肯定不会喜欢她这样的邻家小妹妹,他的世界那么宽广,喜欢他的女孩很多,肯定都很优秀……所以,她很想让自己变优秀,很想追随他的脚步,跟上他的步伐,选择刑事技术专业,其实也是在向他靠拢。

忽然,绿真鼻子酸酸的。

“怎么了?”胡峻见她眨巴眨巴眼,有泪水滑落,连忙用大手笨拙的给她揩去,却越揩越多,那晶莹剔透的泪珠就跟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打在他手背上。

“乖,这是怎么了?”胡峻忙像小时候一样,捋了捋她后脑勺。

这样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被珍视的感觉,绿真更难过了,在她还没明白自己对他的喜欢时,她曾无数次忧虑过,这样温柔的胡峻哥哥一旦结婚,就会收回曾经对她的好,如数甚至加倍给予别的女孩……她失落,她不甘,又困惑。

她连菲菲也没说的是,当年传代丽芳跟他处对象时,她有多郁闷。她甚至悄悄祈祷,让他们吹了吧,黄了吧。

现在她终于明白,那就是想要独占他的好。

崔绿真一把抱住他的腰,“我很贪心,我想要独占你的好,不许你对别的女孩这样,不许你娶别人……”哪怕是系里几个女生围着你,我都会不舒服。

绿真在这一刻觉着,自己这么多年书都白念了,居然这么小肚鸡肠,这么斤斤计较。

胡峻心头一震,抚着她的手忽然一顿,“你说什么?乖,再说一遍好不好?”

绿真抬起头来,眼眶是红的,鼻尖是红的,可眸子却是清亮无比的:“胡峻哥哥,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处对象。”

“轰——”胡峻只觉脑海里有什么炸开,像烟花,一朵接一朵,又像惊雷,震得他心头发紧,欢喜,无边的欢喜淹没了他。

不过,下一秒,他仅存的理智又会提醒他:这丫头古灵精怪,不会是跟别人打赌打输了吧?会不会是跟什么人玩“大冒险”?会不会是她压根不知道“喜欢”和“处对象”的意思,会不会……他的脑子被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塞满了,让他运转不过来。

“你听见了吗?”崔绿真一点儿也不难为情,仰头看着他,“你如果没听见,我会再说一次的哟。”

胡峻咧嘴,“那就再说一次。”

崔绿真不知害羞为何物,“胡峻哥哥,我喜欢你,你想跟我处对象吗?想的话就点点头,不想的话也点点头。”

胡峻真诚的点头,怕她没看见似的,又点,嫌不够,又点了几下。

绿真“噗嗤”一声乐了,站起来双手叉腰:“那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对象了哟,你不能让我生气,不能让我饿肚子,不能让我吃醋!”

这副颐指气使的小模样,胡峻爱极了,“好。”

“那我就是有对象的人啦,跟菲菲和丽芝一样啦。”崔绿真松口气,无意间露出这么一句,胡峻的脸黑了,“她真跟那个曹宝骏谈上了?”

绿真悄悄吐吐舌头,“我没说,你听错啦。”撒腿就跑。

胡峻去追她,追到又不好意思牵她手搂她腰什么的,只好放慢脚步,装作追不上的样子……嗯,有种笨拙的可爱。

当然,处对象的事只有他俩知道,就连菲菲他们也不打算告诉,因为没两天,胡峻又去上海了。

自从上次的代课后,小胡老师的名声传得全院皆知,每当到《刑事科学技术概论》课的时候,大教室总是坐满了各个院系闻讯而来的女学生,没位子坐甚至愿意站着旁听。

当然,她们注定是要失望的,因为“胡老师”正到处出差呢,有时来有时不来,除了崔绿真谁也拿不准他啥时候会来。这样的盛景倒是吓坏了袁凯老教授,他每次都惊讶的推推眼镜,看来“妇女也能顶半边天”不对——应该是大半!

你瞧瞧,这门《概论》来的百分之七十都是女生,在男女比例失调的公安大学,已经是非常难得啦!

甚至,爱屋及乌,因为喜欢这门课程,这些女学生们非常关心他的生活和工作,经常问他什么时候去出差……你瞧瞧,你瞧瞧,尊师重教的良好美德又回到这批年轻人身上啦!

胡峻虽然不在北京,可他的电话却经常打回来,每周末绿真去四合院都要跟他叭叭叭一两个小时,最后抱着电话机睡着……后果就是,电话费和电费飙升,保姆阿姨曾委婉的跟东家胡雪峰提过一嘴巴,说这几个孩子不会过日子。

不说电话机,她们四合院里大彩电收音机电冰箱电饭锅电炒锅洗衣机样样齐备,居然还有电热毯!就这么多听都没听过的电器用着,能不费电?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电饭锅电炒锅可真方便,北京下大雪的天儿她再也不用出门来做饭啦,三个年轻人插上电就能涮锅子吃,省得烟熏火燎的发煤炉,怪折腾人。

更别说解放双手神器洗衣机啦,脏衣服扔进去,电一插,半小时后拿出来漂洗两道就行,她觉着自己可能要失业了。

当然,最让她羡慕的,还是他们人手一个电热毯,睡前半小时插上电,等躺下去的时候被窝里就是暖烘烘的,比啥暖气热水袋方便多了,半夜嫌热还能断电,凉快凉快。

保姆阿姨有危机感的同时,又羡慕不已。听说是常来玩的胡峻未来媳妇儿家开的电器市场里拿来的,立马也想让绿真给她买几套,家里公婆年纪大了,要能用上电热毯,冬天也能好过些。

崔绿真很想帮这忙,可这些电器只在东北卖,天寒地冻的从东北来北京也不方便,她寻思着,不如……就在北京开一个电器市场?

反正她周末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找点儿事情做呗。他们家的各类批发市场已经开遍大半个国家,但北京却一直没涉足,可能外公还是觉着北京城里老嘴老脸不方便,他倒不一定愿意求人,可别人并不这么想啊。

既然外公不方便出手,那就她来开吧。过完1985年元旦节,顾学章和黄柔在电话里听说她要在北京开电器市场,倒是十分赞成,要钱要人只管开口,他们家现在有小十只下金蛋的“母鸡”,天天进着钱呢!

以蛇口批发市场为例,每个月光租金、入场费、管理费就是小两万的收入,全国各大城市这样的“大河批发市场”一共有十个,再加被东北三省人民称为“电器城”的超级金鸡,每个月至少二十三万的入账。

要知道,这可是纯利润,刨除一切成本的,雷打不动每个月都会准时入账的钱。当然,这还只是平均水平,遇到旺季时,收入还能再上浮百分之二三十,这些钱都是顾家五口自己的,不用再与任何人分成。

未来要是大环境有变,经济形势不好的话,他们光卖批发市场厂房档口和土地,也能有七八百万一次性收入……无论进退,他们家的日子在整个国家范围内来说,都是名列前茅的。

闺女想练练手?没问题,反正账户上的钱随便她花。

正在崔绿真筹划选址买地的时候,春苗从南方深圳打来一个电话,彻底改变了崔家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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