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临时扎起的破烂营地里。
火把在夜风中明灭不定,映照着几十张沾满沙尘,写满疲惫的脸。
赫连察坐在一块石头上,身上的金甲早已残破不堪,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只用破布草草包扎,渗出的血将布料染成暗红。
他望着营地里仅剩的三千多残兵败将,这些曾经随他纵横草原,劫掠大乾边境如入无人之境的天神勇士,此刻个个垂头丧气,眼神涣散,如同被抽去了脊梁的野狗。
“大单于……”
一名亲卫队长捧着一皮囊的水,小心翼翼地递过来,“喝点水吧。”
赫连察接过皮囊,仰头灌了一口。
水是浑浊的,带着戈壁沙土的腥涩。
但他喝得很慢,仿佛在品尝什么琼浆玉液,因为这可能是营地最后一点干净的水了。
他心里觉得好笑,堂堂草原上的大单于,何时落魄至此了?
耻辱!
莫大的耻辱!
“巴特尔,他怎么样了?”
赫连察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亲卫队长低下头:“殿下,他应该已经被高天龙生擒了。”
赫连察握紧皮囊的手,指节泛白。
但他没有爆发,只是缓缓闭上眼睛。
良久,他才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却强行挤出一丝凶狠的光。
“无妨。”
赫连察站起身,环视着周围那些惶惶不安的面孔,他高声道。
“天神的儿郎们,为何要如此垂头丧气?”
“我们还没输。”
“左贤王还在!东部草原还有超过十五万的大军!那是本汗真正的底牌!”
赫连察走到营地中央,一脚踢翻一个空了的马料桶,发出哐当巨响,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都给我抬起头来!”
赫连察发出一声怒吼,尽管伤口因此撕裂,疼得他额角青筋暴起,但他依旧挺直了脊梁。
“我们只是暂时失利!”
“左贤王这些年一直在养精蓄锐,麾下八万精锐未损分毫,再加上右贤王、右谷蠡王和各部联军,东部至少还有十五万能战之兵!”
“只要左贤王抗住了大乾的压力,率军西进,与我们汇合,再联络魏国、燕国援军,我们就能反攻,就能把高天龙那老匹夫赶出大戈壁,就能把大乾人重新赶回雁门关以南!”
赫连察的眼中重新燃起火焰,那是一种绝境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疯狂。
他挥舞着拳头,声音在戈壁夜风中回荡。
“天神一族还没完,长生天还在看着我们,只要左贤王的兵一到,鹿死谁手还尤未可知!”
此言一出。
余下的匈奴将士,齐齐抬起了头,他们那死寂的眼中,一点点的燃起希望!
对!
他们还有左贤王!
大乾的主力在大戈壁,东部还有左贤王的大军,他们还没输!
但也就在这时。
戈壁滩东方的地平线上,忽然亮起一道火光。
那火光起初只是一个点,在漆黑的夜幕下微弱如星。
但很快,它开始移动,并且越来越亮,越来越近。
是一骑。
一个浑身浴血、战马口吐白沫、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的匈奴斥候。
那斥候连滚带爬地冲到赫连察面前,脸上满是沙土、血污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恐惧。
赫连察心头一沉。
他蹲下身,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说!是不是左贤王的消息?他到哪里了?还有几天能与我们汇合?!”
斥候终于喘过气来。
他抬起头,看着赫连察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嘴唇剧烈颤抖。
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大单于,左贤王他……他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