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新主旧主(1 / 2)

正所谓:

“大难临头各自飞,世态炎凉自现端。”

敖渊这个老龙王一死,那往昔威风凛凛、虾兵蟹将簇拥的龙宫盛景,顿时如梦幻泡影般消散。

诸多虾兵蟹将,见势不妙,皆作鸟兽散,各自逃命去了。

往昔那金碧辉煌、流光溢彩的龙宫,此刻却是一片劫掠后的惨状,满目狼藉。

殿内珊瑚倾倒,明珠散落。

华丽的帷幔被粗暴扯下。

地上满是虾兵蟹将仓皇逃窜时遗落的零碎物件。

“莫乱!莫乱!”

龟丞相在这水府中多年,亲眼见证了龙王敖渊从辉煌走向落寞的全过程。

如今,面对这等乱局,他纵有心力挽狂澜,却也只觉回天乏力,只能徒然地呼喊着,试图稳住这混乱的局面。

小鼍龙敖鼍洁,此刻正紧紧抱着父亲泾河龙王敖渊那尚带余温,却已毫无生机的头颅,双膝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怀中头颅上,那双圆睁的龙目,仿佛仍在无声地诉说着最后的嘱托——“活下去。”

“父亲……”

小鼍龙痛哭不已,不仅仅是丧父之痛,更是对自己往昔狂妄无知、铸成大错的噬心悔恨。

“殿下……殿下节哀……龙后娘娘她……”

老迈的龟丞相拖着沉重的步伐,蹒跚地靠近,声音沙哑哽咽。

他试图扶起小鼍龙,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痛惜与无措。

看着泾河龙王的首级,再瞧瞧殿内这破败不堪的景象,龟丞相不禁老泪纵横,悲声道:

“龙宫……龙宫不能一日无主啊……龙王爷的后事,还有龙后娘娘她……”

听闻母亲晕倒的消息。

“母后!”

小鼍龙猛地从巨大的悲痛中惊醒。

他踉跄着几步,扑到晕厥的母亲身边,与那手忙脚乱的侍女一同,小心翼翼地将泾河龙后扶起。

“快!扶我母后回寝宫静养!用最好的龙涎香安神!寸步不离守着她!”

小鼍龙声色俱厉地命令道。

“是,殿下。”

侍女们含泪应诺,七手八脚地抬着泾河龙后,匆匆向内殿而去。

龟丞相强忍悲痛,踉跄着走到小鼍龙身边,望着他怀中那触目惊心的龙头,声音嘶哑颤抖:

“少主人……龙君……龙君的后事……该如何料理?还请……少主示下。”

小鼍龙抱着父亲泾河龙王敖渊的头颅。

龙血染红了他的双手和前襟,刺目的红。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的泪痕与血污混在一起,显得狼狈而凄厉。

然而,那双曾经充满桀骜与暴躁的眼眸,此刻却褪去了大半茫然,只剩下一种被剧痛和现实强行催熟的、冰冷的坚毅。

小鼍龙扫视了一眼混乱狼藉的水府,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条理分明:

“父亲替我而死,便是担了我的罪名。”

“父亲是天庭定罪的罪臣,我乃‘罪臣之子’,又被削去了神职……”

小鼍龙顿了顿,思索片刻后,继续说道:

“这泾河水府……恐已非久留之地。”

“天庭旨意虽未追究我等,然此地……很快便会有‘新主’入主泾河水府。”

“一朝天子一朝臣子,一朝龙王一朝水兵。”

“我与母亲……在这长安八河,已无立锥之地。”

他看着父亲那至死未瞑目的龙首,声音低沉却条理清晰,继续说道:

“父王的丧事……不宜大操大办。”

“一则恐再触怒天庭,二则……我此前水淹长安,祸及黎庶,百姓怨气未消。”

“若此时张扬治丧,无异于火上浇油,恐激起民变,引来更大祸端。”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府库方向,似是在心中做着最后的决断,而后沉声道:

“用……用府中珍藏的金丝楠木,为父亲……打造一方棺椁……收敛龙首。”

“便在泾水河畔,寻一处荒僻无人、清幽临水的崖下……为父王……悄悄立一座不起眼的龙冢。”

“让他……离泾水近些,泾水乃父王毕生守护之地,也算……落叶归根,魂归故里。”

“如此,父亲也可安息。”

“墓碑上……不必题写父亲名讳与尊号。”

“父亲一生,何等荣耀,然如今获罪于天庭,若题其名讳尊号,恐招致世人唾骂与恶意毁损,让父亲身后亦不得安宁……”

“父亲他……不在乎那些虚名了,他只想我们母子活下去。”

“墓碑上只刻……只刻……”

言及此处,小鼍龙的喉头哽咽了一下,似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难以吐露。

过了良久。

小鼍龙方道:

“只刻‘父泽如山’四字足矣。”

“将父亲低调安葬,莫引人注目。”

“如今我们已身处困境,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不能再惹是非,招来无妄之灾。”

龟丞相连连点头,悲声道:

“老臣……老臣明白!老臣这就去办!”

“只是……几位在天庭、灵山任职的龙太子殿下那边……是否要急召他们回来?”

“他们身为龙子,父亲遭此大难,理应回来奔丧尽孝。”

想到几位兄长,小鼍龙眼中闪过一丝苦涩与担忧:

“哥哥们如今在天庭与灵山各有差遣……父亲此番获罪……身首异处……恐已连累他们的前程。”

“只怕他们现在处境亦难……眼下,他们自身难保。”

“此刻再召他们回来,只会让他们在各自神位上更加难做,甚至可能被有心人构陷,引来杀身之祸,到时候,我们兄弟皆难保全。”

“父王若在天有灵,也绝不愿看到……看到我们兄弟因他而再遭不测,他定希望我们兄弟都能平平安安的。”

“不必……不必急召他们回来奔丧。”

“若兄长们心中尚存孝念,待风波稍息,自会寻得时机,悄然归来……在父王冢前……悄然祭奠一番,以尽孝心。”

小鼍龙眼中最后的光芒变得异常坚定,似是已下定决心,要独自承担起这一切。

他沉声道:

“待父亲的棺椁落土……丧期一过,我便立刻……携母亲,启程西行!”

“前往西海……投奔舅公西海龙王!”

“西海龙王乃我舅公,想必会念及亲情,收留我们母子。”

“那里……或可暂得庇护,远离这长安是非之地。”

龟丞相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在一夜之间褪尽所有稚气与跋扈,变得沉稳、条理分明甚至有些冷峻的少主人,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最终,这一切都化为一声饱含感慨与心酸的叹息:

“老龟我看着您长大……从牙牙学语到如今,老龟我都看在眼里。”

“少主人……您……您真的……长大了。”

小鼍龙闻言,牙关紧咬,腮帮鼓起,下颌绷紧如铁石,喉咙滚动了几下,似有千言万语,却终究没有再说一个字。

只是那捧着父亲头颅的双手,攥得更紧。

“长大了……”

是啊,长大了。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就有家。

父母在,他小鼍龙便是那横行无忌、有家可归的泾河恶少,可以在水府中肆意妄为,享受着父母的宠爱与庇护,无需担忧外界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