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常叹于桓灵也(2 / 2)

“等到了洛阳,往这巍峨皇宫中一坐,这十来岁的小儿,难道还会不听我的话吗?”

窦妙安排人手,用王青盖车去迎接刘宏来洛阳时,对着父亲得意洋洋的说道。

窦武也对窦氏日后的富贵充满期待。

而在河间,

刘宏从使者口中,得知了自己要当皇帝的事,也极为兴奋。

他对身边的人说:

“谁能想到,我竟有这一天呢?”

其他人纷纷为他贺喜,但其母董氏却是十分不高兴。

因为她要求自己一同与儿子前往洛阳,却被使者拒绝,并暗含训诫的说道:

“太后在宫中,不在河间。”

在窦氏父女决定拥立刘宏的那一刻,

从法理上,他便已经成了桓帝的子嗣,而母亲自然也跟着换成了窦妙。

即便生母仍在世间,也不能因为儿子身份的转变,而以“太后”自居。

这是今汉以来固有的规矩。

先前冲帝的生母虞贵人,曾有打破它的机会,

奈何冲帝夭折,梁冀专权,

作为太后的梁妠都郁郁而终了,何况虞贵人?

而质帝的生母,也在其三岁时便去世,

是以董氏眼下,正面临着跟当初清河王刘庆一样的尴尬:

法理上的母亲,和实际上的母亲并存于世,究竟该亲近哪个呢?

按照窦氏父女的想法,

董氏应该会明白自己的位置,乖乖的送走儿子。

可董氏向来不管那么多礼法束缚,

她是一个很实际的人!

“凭什么我儿子都要当皇帝了,我还要留在这里?”

董氏不敢对一脸严肃,并受到羽林保卫的使者发怒,只能看着刘宏的背景,发出哀叹。

刘宏倒也不是个没良心的逆子。

他转身安慰母亲,“无妨,做大买卖,自然要先委屈点自己。”

“做亭侯的母亲有利,还是做皇帝的母亲更能得到利益?”

董氏当即回道,“肯定是后者!”

“可以赚多少?”

董氏暗暗揪着手指头盘算了一阵,最后说,“反正会很多!”

她跟儿子一样,没怎么外出见过世面,平时与其他贵女贵妇往来,也多为家境相近者。

因此,

属于中下层贵族的董氏,既不知道小民挣扎求生的痛苦,也不知道洛阳城中挥金如土的奢华。

但她真的很想去洛阳,很想当太后。

“想要赚很多,那就得先拿出成本!”

刘宏摆了摆手,继续收拾东西去了。

他们母子的确爱财,

可对“钱货两清”、“明码标价”的原则,还是很认可的。

如今是他们家在接受挑选,而且这样的机会,错过了便不会再来。

心中再如何不满,也只能先忍着,等东西到手再说。

“您在家中保养好身体,过些时日,我必定接你去洛阳享福!”

董氏委屈抹着眼泪说,“那你也别忘记,送些珍贵的礼物来河间。”

名分可以暂缓,

钱财晚一点却是不行的。

刘宏嗯嗯的点头应下。

然后,

他的言行,都在触及一些旧书时顿住。

那是前两年,

一群道士赠送给他的书籍。

刘宏对里面的道理,很是认可,在这两年中不断翻阅,以至于书页到处有着褶皱磨损的痕迹。

“不过……”

“它们不必带去洛阳了。”

这些东西,

看一看,明白一下黎庶们的思路,学习下太平道蛊惑人心的手段,就已经足够。

如果他这辈子只能当个普通的亭侯,

那这书还有保留的价值。

毕竟能压在亭侯头上的权贵,还有不少。

可他这次都要去洛阳当皇帝了,

还用得着担心太多吗?

“直接拿去烧了吧。”

刘宏叫来仆人,指着那几本书说道。

仆人有些惊讶:

这些书,

小公子以前时常翻阅,还以为这次前往洛阳,也会携带。

谁知道说扔就扔了。

贵人的心思,永远这样琢磨不透。

……

次日,

车架启程,

刘宏一路来到了洛阳。

他先在皇宫中住了一夜,熟悉了下自己未来的住所,

随后在天光熹微时,打着哈欠换上帝王冕服,登上朝堂,接受群臣朝拜。

太后窦妙坐在他身后,

先帝留下来的宦官服侍在他左右,

大将军窦武坐在臣位的首席,

一群大汉忠良、当世清流,紧随其后,呼喊着“万岁”。

实在是一派勃勃生机的场面。

“光看洛阳的场景,还以为汉室天命仍旧悬挂在中原,熠熠发光呢!”

上帝带着几个死鬼,再一次对汉帝登基进行了围观,并指着殿上君臣,还有那守卫的士卒,对死鬼们笑道。

西门豹发出幽幽叹息:

“如果国都也灰沉暗淡,那中原四处,又该是何等惨状?”

都城是一个国家富贵的汇集之地,

无论昌盛还是衰败,

它总会比地方要好过许多。

嗯,

帝都的爷就是爷,

这点在哪里,都是真理一般的存在。

“表面光鲜也算好吗?”

何博带着死鬼走出皇宫,躲避着洛阳的街道上,时不时飙过去的车架与骏马。

那是出行的贵人们,所造成的动静。

虽然洛阳有着禁止在城中驰骋的法令,但很显然,现在已经成了一纸空文。

“总比破破烂烂要好。”

西门老大夫已经看过了太多风雨,

作为真正负责阴间运转的人,也见过了太多生前权贵,死后接受审判时,所暴露出来的人性丑恶。

他知道大汉那还没有暴露在世人面前的腐朽,

知道在被隐藏在暗处、镇压在山下的矛盾,

也知道一旦遮羞的布匹被掀开、积压已久的火山喷涌而出,

会给天下带来何等的动荡。

可说到底,

还是不能因为畏惧一时的伤痛,便一直忍让退缩。

腐肉不被处理,只会进一步的损耗国家,乃至于族群的生命。

“那你为什么突然惋惜起眼前的光鲜呢?”何博故意问道。

“只是替洛阳的百姓伤感罢了。”

西门豹路过一个小摊贩,看着那吆喝着客人的老板说:

“他们看不到水下的浮标,只当一切还似以前那样,风平浪静。”

但朝代更迭的风浪一起,

谁也无法幸免。

何博于是又笑起来,“总有人觉得,自己创立的基业,可以传承万世,永远不败。”

“可时光在人性面前,也是个败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