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外。
应是上朝会的时日,洛阳的公卿乘坐马车从阊阖门进入,到了止车门而下,徒步进入了宫门,聚集在殿宇之前。
洛阳的春光依旧那么明媚,可本应恢弘壮丽的太极殿,即使被数度修复,也无法掩盖阳光照耀下一砖一瓦上这近十余年烽烟四起留下的斑驳的痕迹。
自河阴之变,两千公卿被尔朱荣屠戮,以至于今,洛阳几经易手,宫殿几成丘墟。
元氏的社稷到了今日,只能从如今被修复的宫城上,推测几分往日的辉煌。
众臣走到了大殿之前,崔凌在卢文伟的目光注视下,给予了一个坚定的回应,联袂走进了殿门之中,而心中却是有几分窃喜与愧疚的。
宽阔的大殿之中,众臣鱼贯而入。
元宝炬身为天子,也在众位公卿到达指定的座位后,来到了殿宇之中,坐上了独属于他的皇位。
哪怕他知道,也许用不了多久,这张皇位就将不属于他。
元宝炬此刻心情复杂,他在经历一场战争,哪怕这场战争是以他的名义展开,却不需要他参与。
而这场战争的主要双方,便是这殿宇之中一众公卿与那位并没有到来的秦王!
见礼完毕,斛思椿从众臣之中走了出来,拱手道:
“自汉祚倾移,曹晋相替,五胡袭乱中华,天下大乱久矣。古语有云‘五百年当有王霸者兴焉’!伏睹秦王,自登位以来,泽披四海,恩惠万民,驱柔然于塞外,灭尔朱于危难,弥南北于久分,仁德武功布于四海,越古超今。
魏祚至今,庶几亡矣!
望陛下效尧舜之道,禅位于秦王,则山川社稷幸甚!黎民苍生幸甚!”
元宝炬心中有了准备,可听到斛思椿的话,心中还是难免生出了怨气。
当然,这份怨气多半来自于对于斛思椿的私人恩怨。
元宝炬想要说什么,可还没有说出来,大殿之中,便出来一声厉喝。
“此言甚谬!”
说话之人便是当日在卢文伟府中那个喝醉酒的“王公”!
他当即批驳道:
“六镇以来,天下猖乱,皆因臣道不明,乃有北人犯上,尔朱僭越。秦王本自布衣,能得今日之王位,乃受朝廷恩典。今陛下是君,秦王是臣,斛思椿你开此大逆之言,意欲何为?”
王公说完,他的周围涌现出了一大批的支持者,占了朝堂公卿数量的一大半。
斛思椿虽是丞相,可论口才,北人出身的他肯定是比不过在朝上熟读经典的汉人公卿的。
要让李爽继位,他们能引经据典,从书中找成百上千的理由;不让李爽继位,他们也能引经据典,从书中找成百上千的理由。
斛思椿面对他们,总是有些无力感。
元宝炬看着这幅景象,心中微动,正想要开口,人群之中的元欣向他看来,目光之中,带着几分严厉。
感受着这份目光,元宝炬本想要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换了一份口吻。
“朕躬德薄,然禅位之事牵扯亿兆黎民,当待秦王至,再行商谈。”
便在刚才一众公卿与斛思椿争论之时,卢文伟和崔凌却都没有动。
元宝炬见众人停止了纷争,不禁问道:
“秦王如何,为何没有来上朝?”
便在此时,祖珽走了出来。在刚才的争论之中,他并没有帮助斛思椿。面对元宝炬的质问,他开口道:
“梁帝略感风寒,秦王心忧,故而去了甘泉宫!”
祖珽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朝堂之上的氛围大变。
梁帝!
这两个字脱口,在场之人猛然都意识到了什么?
李爽的手中是有备选的!
然而,想要那个备选成为正选,必然要经历一场大的动乱。
一众公卿不是不知道,但他们并不清楚,这样的代价李爽愿意承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