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用和心累。
但是他和陈三漠同为吏科给事中,自己也没有对陈三漠的领导权,只不过是比陈三漠在六科的时间长,更资深一点的。
同科给事中又要同进同退,严用和只好耐心说道:
“吾等身为吏科给事中,自然有调阅官员档案的权力了。”
“咱们去和中书门下五房那边说,他们要调取谁的档案,就以咱们六科的名义去调。”
“难道六部还敢违抗科道吗?这可是太祖钦定的纠核之权啊。”
陈三漠听完豁然开朗,妙啊!
但是他又迟疑说道:
“那咱们不是帮了中书门下五房?”
严用和更心累了。
他反问道:
“中书门下五房,是不是陛下御批成立的机构?”
陈三漠点头。
严用和说道:
“那《大明会典》中有法条,六科不能帮中书门下五房?”
“当然不是!可是科内的氛围?”
“吏部做得不对,吾等身为科臣,帮着解决问题,这本就是份内的职责。这如何说的是帮忙?”
陈三漠这下子也点头了。
严用和说道:
“咱们科臣的眼里,没有永远的敌人。”
“陈郎,身为科臣,要做到对事不对人,才能做的长远。”
“对事不对人?”
“吾等身为六科给事中,如果只会盯着人来弹劾,那就会被人操纵成为政斗的酷吏。”
“这酷吏是什么下场,史书上还不多吗?”
陈三漠冒出冷汗。
严用和说道:
“对事不对人,就事论事,这就是高阁老所说的‘实事求是’。”
“人心善恶隔着肚皮,谁又能说清楚?但是事有对错,孰是孰非一眼就能看出来,朝堂自然也有公议。”
“咱们只要永远做到对事不对人,那别人就挑不到错处。”
陈三漠这下子彻底佩服了,他对着严用和说道:
“多谢严公教导!”
严用和看着这个后辈,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明白了。
但只要他能不死站队吏部给中书门下五房添乱就行了。
严用和还有一条“心得”,但是没办法说出口。
那就是身为科臣,永远不要逆潮流而动!
如今中书门下五房正得势,是内阁的心头肉,非要去得罪他们干嘛?
咱么六科的考簿,不还在阁老们手里捏着吗?
既然苏泽已经向六科示好,将多余的宿舍也分给六科。
那六科也要投桃报李,帮着中书门下五房解决一些问题。
——
苏泽也没想到,吏部的问题竟然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六科出手,主动帮着吏房解决了问题,用六科的权限调来了相关官员的档案。
宋之韩拿到档案之后,加班加点审阅完毕,赶在过年之前,将官员推举的名单送到了内阁。
这一次,内阁任免的是京师六部九卿衙门的基层官员,以及部分京畿地区的地方官员。
宋之韩的工作不错,不仅仅根据吏部的档案进行了总结,他还在六科的帮助下,对这些候选官员的部分同僚发放了访单,询问这些候补官员的风评。
还真被宋之韩发现了几个考核平庸,但是在百姓和同僚中评价极好的官员。
宋之韩自然明白这是为什么,这些大概都是一些不擅长迎逢上司,但是却能安心做事的官员。
宋之韩的工作做得很细,对这些官员进行了细致的考察,赢得了内阁的表扬。
这其中不乏一些事情做的不错的官员,内阁都给予了晋升和表彰。
这时候苏泽又上疏,请求内阁专门设立一个奖项,用来表彰基层官员。
深谙组织工作的高拱自然明白苏泽的用意,也赞同苏泽的奏疏,这一次隆庆皇帝也没有犹豫,批准了苏泽的奏议。
组织工作除了人事工作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抓典型,树模范”了。
别说是大明了,就是原时空,中央部委距离基层也太远了,基层的事务根本无法直接干预。
“抓典型”就是抓到工作中的典型问题进行批判,让下面知道什么事情不能做。
“树模范”就是找到模范进行表扬,让模范总结事迹,总结自己办事的方法,上层就是可以推广这个模范,从而明确一个办事的标准。
这也是组织工作的两大抓手。
高拱当然明白这点,通过“抓典型,树模范”,来改变朝堂的风气,让“务实绩”,成为官员晋升的关键指标。
当然,官场的风气,不是这么容易扭转的。
迎逢上官才是官场的常态,高拱自然也不可能完全改变这种官场风气。
但是只要上面的考核方向转变,那自然也有更多的基层官员看到希望,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
而这一次,还有几名京畿的地方官员脱颖而出。
这一次考核中,殖产兴业也被纳入了考核中。
和以往科教民生不同,殖产兴业的统计口径很简单。
一座工坊产值多少,纳商税多少,吸收了多少就业,这些都是户部档案上明确记载的。
工厂纳税是要交白花花银元的,造假的难度也很大。
以往地方官员的政绩,兴修工程、整顿城防这些,都是要财政花钱的。
而且兴办工厂是能带动地方就业,增加财政收入的,是赚钱的事情。
到底朝廷应该鼓励哪个,自然是一目了然的。
这次京畿周围的地方官员中,得到晋升的都是兴产殖业搞得好的县的官员。
聪明的官员也也已经注意到了,商税收入也越来越成为朝廷用人的考核标准之一,权重越来越高。
明白了这点后,地方官员自然明白,要把来年的工作重点放在兴产殖业上。
——
隆庆六年终于走到了尾声。
中书门下五房作为机要部门,过年也是需要轮值的。
而今年还和往年不同,苏泽的身份变化,他身为一部门之长。
他从以往给人拜年,变为了要接受别人拜年。
等到年关将近,苏泽家门口排起了长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