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信踏入左良玉的大营时,左良玉立刻哈哈大笑地迎了上来,热情地说道:“贤弟来宜阳,怎么不提前通知愚兄?愚兄也好好好迎接你。”
左良玉幼时命运坎坷,父母双亡,由叔父抚养长大。他身材高大魁梧,力大过人,乡邻们都称他为红脸大汉。虽未曾读过多少书,但他聪颖过人,自幼就痴迷于武艺,尤其擅长弓射,能够娴熟地左右开弓。从军之后,他更是如鱼得水,凭借着自身的勇猛和多智多谋,很快就晋升为辽东车右营都司。然而,明崇祯元年,宁远兵变时他被撤职,后来又复官,如今被孙承宗带到中原战场,成为了宜阳守备。
李信笑着回应道:“小弟这是有公务在身,就不麻烦兄长大张旗鼓地迎接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来来来,为兄设了酒宴来款待你,不来就是不给愚兄面子。”左良玉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说地拉着李信往营帐里走去。
营帐内,美酒佳肴摆满了桌子。两人推杯换盏,一顿酒足饭饱之后,左良玉才缓缓说道:“为兄在福昌清缴了一股叛逆,俘虏了 5000余人。兄长想来一事不烦二主,你干脆也把这些人带过去。”
李信皱起了眉头,谨慎地说道:“兄长,这些人不会是良民吧,可不要给小弟带来麻烦。小弟可不想被都堂处罚。”
左良玉当即挥手,示意亲信拿出五省总督府的调兵军令。军令上面明确写着要求左良玉部歼灭福昌贼寇。
李信仔细看了看军令,这才松了口气,说道:“兄长不要怪小弟做事谨慎,实在是有些人做事太不地道了,小弟带他去发财,他却想要小弟的脑袋。”
左良玉大义凛然地说道:“俺最鄙视的就是这种损人利己、不讲义气之人,兄长是不会让你难做的。”
李信点了点头,说道:“某相信兄长。也不清点人数了,就算是两万五千两,兄长等小弟去筹集银子,最多 10天就能到兄长手中。”
左良玉摆了摆手,说道:“俺不要银子,你给兄长我换成羊毛布和食盐就可以了。”
李信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某营中倒有不少羊毛布和食盐,这就可以交给兄长。”
左良玉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情。他心里暗自嘀咕,怎么自己就没这么好的门路,能找到大同贼寇的资源呢。
事实上,从李信大量拿出羊毛布和食盐开始,五省总督府的将领们就已经察觉到李信搭上了大同贼寇的线。但所有人只是羡慕妒忌,却没有想过要上报。
因为在这个混乱的年代,这种事情太常见了。九边将门跟蒙古人打得你死我活,但并不妨碍他们和蒙古人做生意;在辽东,他们和女真人也是打得不可开交,但这也不妨碍辽东的将门购买女真人的皮子、人参等货物。打仗归打仗,生意归生意,大家都心知肚明。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们把李信告了,那这做生意的门路就断了,他们到哪里去赚钱呢?
在中原的腹地,哪怕是叛军也是大明的百姓,孙承宗根本没办法分辨哪些是叛军,哪些是大明的百姓。为了防止这些将领杀良冒功,农民军首级是没有赏银的,只有打赢一仗才有少得可怜的赏赐。所以这些将领也没有动力去杀良冒功。
但很快,这些人就发现李信好像和大同贼寇勾搭上了,他的俘虏都能换成羊毛布、粮食和食盐。当地有和李信关系好的将领便请他也帮帮忙,把自己的俘虏换成钱。李信拍着对方的肩膀,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最终,一个人头帮这名将领换了 5两银子,上千俘虏换了 5000两银子。
这一下,所有明军将领都激动了。原本没有用的俘虏,在李信这里居然成了白花花的银子。李信也因为这场交易,成为了大明将领心中的“及时雨”。随着他的买卖越做越大,李信几乎结交了五省总督府所有的将领。
双方的交易很快完成,李信留下了10车羊毛布,五车精盐就带着自己的大军离开了宜阳。
左良玉用手沾了一点盐舔一口盐道:“这是上等的青盐,只有定边的盐池才有。”
而后他有点妒忌道:“怎么俺就没有这么好的门路?”
崇祯三年 11月 5日,洛阳城,五省总督府衙门。
一群身着长衫的人齐齐跪在门口,先是放声大哭,哭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他们边哭边喊道:“都堂,中原闹旱灾,我等已经没余粮了。请督堂放过我等吧。”
这么多穿长袍的人在五省总督府门口大哭,这场景实在是罕见。路上那些穿着短衣的百姓们偷偷地侧目窥视,脸上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
然而,当听到他们的呼喊声后,每个人的心中都不由得泛起一阵戚戚之感。今年中原遭遇了严重的旱灾,庄稼颗粒无收。朝廷不仅不赈济灾民,反而在大灾之年增加税负,这简直是把人往绝路上逼。
如今粮食的价格翻了一番,到现在都没有降下来。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他们理解朝廷的困难,毕竟北方打了半年多的仗,但灾年加税还是让中原从上到下都对大明朝廷极其失望。
五省总督衙门内,孙承宗坐在书房里,对外面吵闹的声音充耳不闻。
他眉头紧锁,眼神专注地盯着一张报纸上的内容。他的案台上放着一个算盘,手指在算盘珠子上快速地拨动着,一笔一笔地计算着上面的数字。当所有的数字都算完后,他的内心被深深地震惊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茫然。
他手中拿着的是《大同报》,上面详细刊登了大同社的财政收入和开支情况。大同贼寇仅仅占据了区区一个关中地区,但他们的财政收入和开支居然远远超过了朝廷。
更让他震惊的是,这还是在大同社减免了整个关中地区田赋的情况下。要是大同社再征收这笔税,他们一年的财政收入居然是朝廷的两倍。此时,他终于理解了杨鹤和贺函为什么会像发了疯一样,拼命地搜刮钱财,养兵练兵。
大同社的军户是不需要军饷的,哪怕是相同的财政收入,大同社能招募的士兵也远远比朝廷多。更何况他们的财政收入居然比朝廷还要高。报纸上清楚地写着,大同社财政收入高的原因。他们清洗了所有的大户,在陕西行省清理出了 5000多万亩的土地,比朝廷田籍上登记的土地多了一半还多。
更关键的是,这些土地都能征收三成以上的税。田税是朝廷的几十倍,各种商税加起来更是朝廷的 10倍。看到这些数字,孙承宗明白,朝廷再不想办法改变,必然会被大同社击败。
“大人,士绅们跪在外头大哭起来。”亲卫匆匆走进书房,向孙承宗禀报。
“把这张报纸拿给他们看。”孙承宗冷冰冰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决绝。“今天他们不想办法多交一点粮食,等大同贼寇来了,他们不要说粮食了,财产甚至连人头都保不住。让他们想一想关中大户的下场,如果他们不知道,去找几个人问一问。”
说完,孙承宗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关中的方向,喃喃自语道:“老夫该怎么办才能拯救大明?”
即便是当年他督师辽东时,也没有感到如此绝望。女真人虽然是外族,但毕竟是个小族,他认为只要朝廷重视起来,就可以击败他们。但大同社不一样,他们也是大明人,在军事、经济和组织力上已经全面超过了朝廷。
今年他们因为缺乏粮食暂时没有进攻中原,但到明年怎么办?
大明根本没有一点起色,朝廷的税收不足,中原又爆发了百年一遇的旱灾,天灾人祸,战乱不休,已经熬干了大明的元气。而大同社却在不断地积累战备物资,大明却在逐步走向深渊。他能预见这个场景,但却无力阻止大明走向末路。这个为大明操劳了几十年的老人,此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当中。
在五省总督府外,亲卫把《大同报》递给了那些士绅,并把孙承宗的话复述了一遍。
这些士绅们终于停止了干嚎,开始认真地看起报纸上的内容。他们越看,脸色就越难看,上面的一个个数字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刺痛着他们的胸口。
至于关中大户的下场,不用孙承宗提醒他们也知道。毕竟大同社一次性清洗了几十万人,这么大规模的行动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但知道归知道,让他们把钱粮送给大明的贪官污吏,他们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干的。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露出了犹豫和无奈的神情,不知道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