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允彝苦笑道:“两位老师不能说是照搬照抄大同社的政策,但也几乎一模一样,偏偏一点神魂,两位老师没有学。
某总觉得山牌村太过于理想化,以至于觉得这像是一个有村子大型戏台,演的就是大同社传过来的话剧。”
张溥苦笑道:“学了那点神魂,两位老师就真成为了大同社,我等和大同社最大的分歧不就是能不能强制剥夺地主士绅的土地。”
夏允彝道:“但只要对天下有利,有一些该学的还是要学的,即便不能没收大户自身的土地,也要强制赎买他们的田地,这天下不允许他们继续躺着赚钱,更不允许他们继续再压榨农户了。”
这些年随着他当政,他原本读书人的稚嫩之气消散,在在粟阳县和劣绅豪强斗武斗力,在常州和士绅大户斗智斗勇,为了就是争夺农户的组织权,想尽办法让他们多缴税,多承担责任。
他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成熟的政治家,知道用合适的方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他却没有同流合污,改变世道的想法没有消散,心中的那丝理想之火,烧的越发的旺盛。
这两三年当官的经历,让他对地方地主士绅看法可谓是急转直下,他内心已经认可了徐晨对地主士绅的评价,就是光吃不干活的猪,猪队友这个称号简直就是神乎其神的贴切。在骂人这一点,徐晨可谓是当时的第一名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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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他询问张采道:“你们看到的情况如何?”
张采叹息道:“我等看到的情况却与你们看到的截然不同。”
我去的王家村,村长是姓王的大户,土地大半也是王家的,甚至连夫子也是王家的,开办的那些作坊所有权也是王家的。他们甚至以开族学和作坊的名义,霸占族田、欺压佃户,让佃户无偿给他们当差。”
张采他们反而有点失望了,享誉整个福建的“黄刘模式”,还没有出一个县城就已经走样了。
当地的村民依旧穿着落魄,面黄肌瘦,神情麻木无比,和江南其他地区的农户没有任何一丝的区别。
当地的大户一样气焰嚣张,没有一丝温良恭俭让的模样,他们和江南其他士绅一样盘剥百姓。
雷士俊无奈道:“王家村已经算好的了,我去的十二里铺,那里的大户以开办村作坊的名义,让农户出钱,给他们自己置办产,因为要调动乡勇训练,抽调劳动力耽搁了农耕,加上大户借机增加课间杂税,农户难以承受,甚至引发了民变,莆田其他地区的农户对两位老师弄的无比的反感痛恨,明明是一个好政策,被这些大户弄成了残民害民的政策。”
夏允彝一针见血道:“两位老师的政策不过是新瓶装旧酒,山牌村等十几个村长有两位老师看着,由他们的学生治理,但两位老师的学生哪一个不是一县之才,现在却只治理一个村落,自然会按照两位老师的心愿变化。
但两位老师的学生终究有限,他们能看到的地方也就这十几个村落,阻碍的地方学习老师的政策,这些政策自然会往着有利大户士绅的方向发展。
这些年朝廷难道没有弄出一些好政策,但根本实行不下去,甚至连赈灾款,都没有办法落实到灾民手中,这不就是朝廷面对的最大问题。
这也是两位老师推广他们乡约几年时间,却也只能在十几个村子里当中的原因。
要知道大同社第三年已经在整个延安府推行他们的政策了,而且他们还是在天灾人祸的压力下。”
这方面他的感慨最深,几年前他带着几社军队跟着文震孟去了苏州,他是亲眼看着文震孟压服太湖士绅,要他们把租子减少到三成五。
结果他去年去常州上任,当地的地租又涨上来了,有一些大户甚至为了填补他们前年的亏空,地租涨到六成,他上任常州的一年多时间,只在做一件事情,就是让大户把地租重新降到三成五。
但即便做成了他也很绝望,他已经能预感到常州未来的情况,等他走了之后,地租又会涨上去,甚至涨得更多。
张溥叹息道:“想要拯救朝廷现在的危机,终究还是要靠清田。”
听完张采的话,他也很失望,以两位大儒的能力也只能辐射十几个村子,但整个大明像黄道周和刘宗周这样的大儒,不出双手之数,显然两人的政策只能建立一个小范围的世外桃源,让这两位大儒自娱自乐。
好在张溥很快就恢复了情绪,他本也没打算靠这两位大儒来改变时局。
“这几个月我翻阅了福建行省,所有和土地有关的文书。洪武年间,太祖为巩固海防、抵御倭寇,在福建行省沿海建立了系统的卫所体系,并推行军屯制度,共建立了五卫十二所。
其中富宁卫就有军田6300顷,至于其他卫所的军田情况,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找不到文书了,但五大卫所兵员数量接近,想来军田的数量也不会相差太大,也就是说福建行省光朝廷所属的军田,就有3万顷左右,这差不多是300万亩的田地,以50亩养一兵丁,光福建行省一地军田就可以养6万精锐。
众人默然,如果福建行省还有这6万精锐,百年前倭寇就不可能祸乱江南,戚继光就不可能靠募兵来打倭寇。十几年前郑芝龙也不可能为祸江南。甚至大同社也不可能凭一些战舰,让几千里的江南海防变得岌岌可危。
以他们对将门和地方大族的了解,这些军田只怕没剩多少了。
夏允彝询问道:“现在福建行省在册的军田,还剩下多少?”
张溥苦笑道:“账面上约有93万亩,已经不足三成了,但即便就这三成,也大部分被卫所军官霸占,军户现在还拥有的土地不足百分之一,这也是江南卫所破败的直接原因,卫所士兵,即便不逃离,他们没有田地也没办法养活自己和家人。”
夏允彝道:“这就不怪几十个倭寇就能横行江南,大同社一兴起就能攻破榆林,固阳,宁夏三镇,我大明的将门士绅实在是太不做人了。”
张溥道:“所以我等要正本清源,让这些土地回到士兵的手中,如此他们才有保家卫国的决心,才能抵挡得住大同军的入侵。想要清田,强大的武力是必须的,几社大军到了福建吗?”
张溥自然明白自己不可能靠督师的官职就能压服整个福建的卫所军官,让他们把土地退还给士兵,更难以让地方的士绅吐出他们吞并朝廷的土地,只能用强大的武力震慑他们。
夏允彝道:“几社大军已经在福州了,就等着天如兄你的命令。”
张溥道:“宋伟带领的3万大军会是军田的受益者,拉拢住他们,富宁五大卫所就翻不了天,朝廷可以把富宁卫所将官调到金陵,让他们没办法干涉我等清田。”
张采担忧道:“最关键的是福建士绅大户他们占据的土地,这是200多万亩土地的所有权的归属,足够福建士绅把我等看成生死大敌。”
每每想到这个数字他就一阵发寒,不知道自己这个大好头颅会交代在谁的手上?
张溥道:“所以就要看大同社的威慑,某已经准备好很多大同社清洗北方士绅的报纸,福建行省的士绅大户在这样的压力下,他们必须退还朝廷的田地。”
雷士俊内心一阵惶恐道:“某还是觉得想要清田,太疯狂了。”
张溥道:“不清田,朝廷扛不住大同社,现在大同社已经在江北增兵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想要救朝廷只能用这样激进的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