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过半,两岸崖壁陡然收紧,水流也湍急起来,轰鸣着翻起白浪。
此处正是赤水河有名的‘乱石滩’。好在航道上犬牙交错的礁石已经被清除了,危险大大降低,只是湍急依旧。
原本平稳的行船瞬间变得颠簸难安,舱内众人不由纷纷抓住舱壁。新娘子也紧紧挽住新郎的手臂,表现出自己的小鸟依人……
“坐稳咯!过滩咯!”船老大粗粝一喝,同时紧攥橹柄,蹬板腾挪,橹叶划开急流,艰难地把控着方向。
“嘿哟!嘿哟!”船夫们齐声喊起粗犷雄浑的号子,他们弓步扎稳,黝黑臂膀青筋暴起,将丈长竹篙狠狠插入河底。紧接着腰身猛撑,竹篙弯如满月,把歪屁股船逆流推进!
“嘿呦!嘿呦!”号子声震耳欲聋,甚至盖住了江水的轰鸣声。
约莫一炷香功夫,船行渐缓,江面重新开阔,险滩已在身后……
船夫们停下号子,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黝黑的脸上露出放松的笑容。
“好了,又安生了!”船老大吆喝一声,乘客们这才长舒口气,望向赤水河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畏。
“真不敢想象,这还是已经疏通过的河道。”朱茵心有余悸道:“当初行船得多危险呀?”
“小声点……”苏满轻轻捏了她的手一下,让她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淡淡道:“以前我们都是翻山越岭,走上三天去县城。”
“那还真不容易。”朱茵感叹道。
“其实多走点路没什么。”苏满却叹息道:“但是我们的酒可扛不出去,山里的地又贫瘠,所以世世代代过得都是穷苦日子。”
“怪不得父亲一心扑在修河上,现在能享清福都不肯离开河工所。”朱茵崇拜地望向立在船头,跟船老大谈笑风生的公公。
“原来是为了守护这条航道……”
“呃……算是吧。”苏满勉强点头,当然不能在妻子面前拆父亲的台。
才不是因为受不了老娘的唠叨,躲在太平镇快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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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条歪屁股船上。
船行平稳后,苏录小两口继续之前的话题。
黄峨不解问道:“那钱宁既是皇庶子,为何还要替刘瑾做这等腌臜事?”
“什么皇庶子,不过是他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苏录失笑,这事儿他熟得很,一点都不害臊道:
“‘好为人父’这点爱好上,今上与为夫倒是类似……义子多到自己都叫不上名字。这般情形,哪里还能沾到多少光?”
“如此说来,他终究还是要老老实实捧刘公公的臭脚。”黄峨了然,说着不禁又担忧道:
“所以,他必定还会回来的……”
“嗯,绝无可能就此罢休。”苏录却无所畏惧地笑道:“但我已不怕他了……除了四面山那桩事,我清白的堪比剥了壳的鸡蛋。他能怎么对付我?无非就是文字狱嘛!”
“确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黄峨点头道:“从你写过的文章里,总能找出可以附会的地方。”
“没错,最多把我打成个政治犯!就是……老师那种。要来便来,能得个名垂青史的荣耀,我还得谢谢他!”苏录放声大笑,笑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一群飞鸟。
笑罢,苏录叹息一声,望着绝美的娇妻,眸中满是怜惜:“只是苦了你。”
“又说傻话。”黄峨紧紧搂住他的胳膊,脸颊轻贴其上,语气坚定而温柔,“水里火里,我都陪着你。总之,你别想丢下我一个人……”
“嗯。”苏录重重点头,也紧紧握住妻子的手。
河面上,夫妻俩的倒影紧紧相依,浑如一人。在粼粼波光中,格外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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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录等人还有一点很明显的感受,就是赤水河上的船明显多了,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令人欢欣雀跃。
只是有其利必有其弊,船至太平镇时竟然遇到了堵船……
“不可能,还没到那地步。”苏有金不禁讶异道:“难道老子这么重要?离开老子就不通了?”
“算了,下船吧。”老爷子道:“离家这么近了,腿儿着都能回去。”
“哎好,爹。”听话这块上,有金给孩子做好了榜样。
歪屁股船的优点就是吃水浅,可以随处停靠。于是船老大操船靠岸,支好踏板,伺候船客们下船。
“东西就别卸了。”苏有金吩咐船老大:“通了船送家去就行。”
“哎,好嘞。”船老大忙恭声应下。他们都是二郎酒业的船,自然咋说咋办。
苏有金正待叫有喜去镇上叫滑竿,却见镇上人潮汹涌,吹吹打打,朝着他们就扑过来了。还打着醒目的横幅——
‘恭迎解元郎衣锦还乡!’
“他们怎么知道的这么快?”苏有金吃惊道。
“正常,千户大人他们早回来一步,肯定把消息带回来了。”有马道。
乡亲们转眼到近前,看到苏家一大家子果然上了岸,无不欢喜万分,行礼之后极力相邀道:“解元郎,再到镇上喝杯茶吧。”
“再走走镇上的石板路吧……”
“姜太公都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