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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米兰：数据壁垒与心灵孤岛

意大利米兰，埃马努埃莱二世拱廊旁的古老建筑内，龙胆科技欧洲区临时办公室便设于此。窗外是文艺复兴时期的瑰丽穹顶与川流不息的时尚人群，窗内则是充满现代感的极简装修与闪烁的服务器指示灯，构成一种时空交错般的奇异融合。

林晚坐在靠窗的工位，阳光透过古老的玻璃，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她的屏幕上，正运行着“五彩綾鏡”欧洲区首轮推广的用户数据深度分析模型。无数条代表用户行为的数据流，在她编写的算法解析下，逐渐汇聚成关于市场接受度、使用习惯与潜在风险的清晰图景。

她的指尖在机械键盘上沉稳地敲击，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嗒嗒声，如同一位解码者在破译无声的电报。自从身份公开并转为数据安全顾问派驻欧洲以来，这样的工作状态已成为她的常态。半年前那场席卷整个公司的间谍风暴，似乎已被时空距离冲淡，但“前商业间谍”的标签，却像一枚无形的烙印，并非肉眼可见，却时刻能感受到其带来的重量与温差。

团队里的外籍同事，无论是来自严谨的德国、浪漫的法国还是热情的意大利，对她都保持着无可指摘的职业礼貌。但这种礼貌之下，是一种难以逾越的审慎距离。他们的合作仅限于工作必要的沟通，午餐时的谈笑风生很少会主动将她纳入，那种无形的隔阂，比当初在国内面临的直接质疑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她深知，信任的建立，尤其是在她这样的背景下，需要时间，更需要无可辩驳的行动与成果。因此，她将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唯有在这些冰冷但诚实的数据背后，她才能找到那份久违的掌控感与存在价值。

“Lin，”项目负责人，德裔经理马库斯·韦伯拿着平板电脑走近，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克制，“关于 g-d-PR合规风险的阶段性分析报告，我已经看完。洞察非常敏锐，尤其是对‘数据本地化存储’与‘用户被遗忘权’执行层面可能存在的冲突预判，为我们规避了潜在的巨额罚单。”

林晚抬起头，露出一丝职业化的微笑：“谢谢您的认可，马库斯。这是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果。”

“是你的专业能力起到了关键作用，”马库斯微微点头，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下午三点，与总部的跨洋视频会议，关于下一阶段市场策略调整。数据支撑部分，由你负责汇报。请务必准备充分，龙胆草先生和九里香女士都会出席。”

“明白。我会确保万无一失。”林晚的心跳略微加速，这不仅是她展示价值的机会，更是一次在最高决策层面前巩固自身位置的关键节点。

马库斯离开后，林晚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再次核对演示文稿，放在桌面下的私人手机，却毫无征兆地开始了持续震动。不是来电，而是信息提示。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屏幕——一个完全陌生的、由杂乱数字与字母组合而成的号码，信息内容采用了端到端加密传输模式。

一种源自过去职业本能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她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身体微微侧向窗户，解锁屏幕。

解密后的信息只有一行字，如同冰锥般刺入她的眼帘：

“镜子能照出五彩，也能映出幽灵。小心‘深潜者’。”

“深潜者”！

这个代号，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打开了记忆深处那扇她极力想要封死的门。这是她当年潜伏于龙胆科技时，与荆棘科技单线联络人的专属代号。根据后续的情报和官司结果，此人应在荆棘科技垮台后便已潜逃境外，音讯全无。为何会在此刻，在她刚刚在国际舞台上站稳脚跟的时候，再次出现？

这条信息是警告，是提醒，还是另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的开端？对方是如何得知这个加密号码的？目的是什么？无数的疑问与猜测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过去的阴影仿佛米兰街头突然升腾的夜雾，冰冷而粘稠，瞬间将她包裹，几乎令人窒息。

她用力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借助那细微却尖锐的痛感，强迫自己急速翻腾的思绪冷静下来。不能慌。绝对不能。无论这是何种性质的接触，都必须谨慎处理。她迅速而彻底地删除了这条信息，并启动了手机内预置的、由姚厚朴亲自编写的安全程序，进行了一次全盘扫描与痕迹清理。

做完这一切，她端起已经微凉的咖啡，喝了一大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混乱的心神稍稍安定。她望向窗外，阳光依旧明媚，游客的笑容依旧灿烂，但世界在她眼中，已然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危机感。过去的幽灵，并未远离。然而，与过去不同的是，她不再是无依无靠、任人摆布的棋子。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必须尽快将情况以安全的方式通报给龙胆草和九里香。

下午的会议，不容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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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龙胆科技总部：激流下的战略定力

与米兰午后阳光的慵懒形成鲜明对比，位于中国东海之滨的龙胆科技总部大楼内，正弥漫着一股如同暴风雨前夕般的低气压。

顶层最大的那间环形会议室，被称为“决策中枢”。此刻，巨大的环形电子屏上，正展示着一幅令人震撼的“五彩綾鏡”全球节点部署动态图。代表已建成节点的蓝色光点遍布北美、西欧和东亚的主要城市，而象征计划中扩张方向的红色箭头，则如同嗜血的触须，极具侵略性地指向东南亚、东欧、南美乃至非洲的部分区域。

龙胆草站在屏幕前，身姿挺拔，穿着合体的深色定制西装。他没有打领带，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随意地解开，透露出一种在巨大压力下依然试图保持的松弛感。但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在座的每一位董事会成员，声音通过高质量的扩音系统，清晰地传遍会议室的每个角落。

“我知道，这份‘疾风计划’让在座的不少同仁感到担忧，甚至是不安。”他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扩张速度、资金投入、本地化运营的复杂性，以及随之而来的地缘政治风险……所有这些，财务委员会和战略风险评估部门都已经向我提交了厚度可观的报告。”

他略微停顿，让这些词语在空气中回荡片刻。

“但是，先生们，女士们，”他加重了语气，“市场，尤其是全球性的技术市场，从来不会等待任何一个玩家‘完全准备好’。荆棘科技的残余势力正在资本的支持下进行重组，虽然短期内不足为惧，但其仇恨的种子仍在。更值得注意的是，北美那两家巨头，以及欧洲新崛起的那个专注于隐私计算的‘雅典娜工坊’，他们都在虎视眈眈。技术的窗口期转瞬即逝，用户的忠诚度在更好的产品和更极致的体验面前，同样脆弱。”

他操控着控制器，屏幕上的红色箭头变得更加醒目，甚至带上了动态的冲锋效果。

“‘五彩綾鏡’不仅仅是一款产品，它是我们未来十年乃至更长时间内，构建自身数字生态的基石！是我们在下一代互联网竞争中，最坚固的护城河，也是最锐利的进攻矛头！我们必须利用目前建立起来的技术优势和市场口碑，以最快的速度，抢占关键节点，形成网络效应，让后来者望尘莫及。”

一位资历颇深的董事，同时也是公司早期的重要投资者，陈董，推了推眼镜，语气沉重地开口：“龙胆，你的战略眼光和魄力，我们从未怀疑。但是，护城河的挖掘，也需要考虑自身的体力极限。如此激进的扩张，对资金流的压力是空前的。去年为了应对荆棘的官司和‘五彩綾鏡’的研发，我们的现金流已经非常紧张。再者，不同市场的文化、法律、政策环境天差地别，一套打法无法通行全球，本地化团队的建设和管理，是比技术更难跨越的鸿沟。一旦某个重要节点受挫，很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满盘皆输。”

“陈董的担忧非常现实。”龙胆草点了点头，并未回避问题，“关于资金，我已经与几家国际顶级的投资机构进行了多轮接触，他们对‘五彩綾鏡’的理念和前景非常看好，B轮融资的框架协议已经在拟定中。同时，曹辛夷在亚太区开拓的商务合作，也开始产生稳定的现金流回报。至于本地化运营……”

他侧身示意了一下坐在旁边的九里香。

九里香会意，接过话头，她的声音柔和却充满自信：“人力资源部主导的‘青苗计划’国际化模块，已经储备了超过两百名具备跨文化背景、精通当地语言与商业规则的中层管理人才。我们的‘文化融入与合规支持小组’也已组建完毕，随时可以为前线团队提供最强有力的支撑。我们有信心，也有能力，将全球化战略落实到每一个具体的市场和团队。”

另一位负责技术的董事开口：“姚浮萍和姚厚朴那边呢？底层架构能否支撑如此快速的全球部署？安全性是否万无一失？”

“姚厚朴的技术架构采用了微服务与容器化设计，本身就具备极强的弹性伸缩和快速部署能力。”龙胆草回答道，“至于安全，这正是‘五彩綾鏡’的核心价值所在。姚浮萍带领的安全团队，以及派驻在欧洲的林晚顾问，构成了我们安全体系的双重保险。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在数据隐私和安全技术领域，我们目前处于全球领先地位。”

他的话语充满了强大的自信，如同磐石，试图稳住有些摇晃的船身。一部分董事被他展现出的周密准备和坚定决心所说服，面露赞同之色。但仍有像陈董这样的保守派，眉头紧锁，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这场关乎公司未来命运的豪赌，押上的不仅是龙胆草的声望，更是整个龙胆科技的生死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