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鼬是被露水浸醒的。

绒毛上沾着的水珠顺着脊背往下滑,凉得它打了个轻颤,睁眼时还带着点刚睡醒的迷蒙,爪子下意识往旁边的竹架上蹭了蹭——

这架子是昨天陈溪和苏野亲手搭的,半尺高的竹条立得笔直,麻绳系的十字结还紧绷着,粗布盖得严严实实,连边角的通风缝都没被风吹变样。

黄鼬把身子压得更低,鼻尖贴着布面轻轻嗅,能闻到土里传来的淡腥气,比昨天更浓些,像有什么东西在土里攒着劲要钻出来。

“醒啦?夜里没冻着吧?”张梅的声音从田埂那头传来,她手里端着个粗陶碗,碗沿还冒着热气,是刚煮好的玉米粥,里面浮着几颗煮得面面的玉米粒,和之前给黄鼬留的那碗一样,还特意多加了片嫩菠菜叶,绿得晃眼。

她肩上还搭着块干布,是擦棚子布面露水用的,布角绣着个歪歪扭扭的芽字,是昨天夜里没事时绣的,针脚虽然不齐,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黄鼬尾巴轻轻晃了晃,却没立刻凑过去吃粥,只是用爪子扒了扒张梅的裤脚,往萝卜地棚子的方向拉——

它心里还记着梦里的萝卜芽,记着昨天误把蚯蚓当芽尖的失落,现在满脑子都是土面下的动静,连最爱的玉米粥都暂时抛在了脑后。

张梅笑着把碗放在田埂上,布盖在竹架旁,先伸手摸了摸棚子的粗布:“露水没渗进去,土面应该还是干爽的,芽要是冒出来,也不会被露水泡坏。”

她蹲下来,顺着黄鼬的目光往布面下瞅,土面平平的,只有几处被蚯蚓拱出的小鼓包,和昨天没什么两样,却还是轻声哄着,“别急,说不定再等会儿就有惊喜了,咱们先吃粥,凉了就不甜了。”

黄鼬这才低头舔粥,玉米粒嚼在嘴里软软的,甜意顺着舌尖散开,却没像往常那样把碗舔得发亮——吃了两口就抬起头,耳朵竖得笔直,盯着棚子中间那处最大的鼓包,连尾巴都绷成了直线。张梅见它心不在焉,干脆把碗往它面前推了推,自己走到棚子另一头,轻轻掀开布角的缝隙,想看看土里的情况。

刚掀开半寸,她突然屏住呼吸,手指轻轻按在嘴边,示意黄鼬别出声。黄鼬立刻停住舔粥的动作,爪子蹬着土往棚子跑,小身子挤在张梅身边,从布缝里往里瞅——土面那处鼓包的边缘,正有一点嫩白的芽尖顶破了土粒,像刚睡醒的小虫子,怯生生地探出来,芽尖还沾着点湿润的黑土,连顶端的小豆瓣都看得清清楚楚,比育苗本子上苏野画的图案还小,却鲜活得让人心尖发颤。

“芽!真冒芽了!”张梅的声音压得极低,却藏不住笑意,指尖轻轻碰了碰布面。

“快去找陈溪和林砚,让她们来看看!”

黄鼬早就等不及了,没等张梅说完就窜了出去,小爪子踩过带露的草叶,溅起的水珠落在身上也不管,径直往瓦房跑。路过柴房时,还撞了下正往外搬细竹条的苏野——

苏野手里的竹条是准备给豌豆架加固的,被撞得晃了晃,却没生气,见黄鼬急得直跳脚,嘴里“唧唧”叫着往萝卜地方向拽她的裤腿,立刻就明白了:“是萝卜芽冒出来了?”

苏野指尖的淡蓝微光瞬间亮了些,没再管竹条,跟着黄鼬往萝卜地跑。刚到田埂,就看见陈溪正蹲在棚子旁,手里捧着育苗本子,指尖指着“萝卜芽”那页的炭笔画,和布缝里的芽尖比对:“比预计早了半天,芽尖饱满,豆瓣没蔫,说明种子活力够,土的湿度和温度都刚好。”

林砚也跟了过来,手里拿着个小小的陶壶,壶嘴细得像麦秆——

是昨天特意找出来的,用来给刚冒芽的幼苗浇水,怕用瓢浇会冲坏土面。

她没立刻靠近棚子,只是站在田埂边观察:“先别全掀开布,晨光太烈,芽刚冒出来经不住晒,留着缝隙通风就行,等中午再稍微调大点。”

苏野的蓝光顺着布缝探进去,淡白色的光带轻轻裹住那根芽尖,没敢用力,像怕碰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