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那位大能的言语,
天上诸神的神色,一点一点的凝重了起来。
孟天和咽了口唾沫,张氏贵女投来惊疑的目光,崔六朵等人茫然失措,
至于唯一知道些许真相的崔氏族老,脑海中轰的一下。
他看着天上一位又一位如大日般的神祇,看着蹙眉踱步而下的神女,心头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这下真完了!
“照妖镜到!”
远处传来喊声。
“昊天镜,亦到!”
有力士举镜,乘云赶至。
神女在谨慎,在戒备,在凝视着似乎平平无奇的麻衣青年,
祂低沉开口:
“彻查天都。”
“便从这两个小家伙开始吧。”
两面神镜,已至天上。
一位位大神通者也悄然间散开,各立于天穹之一端,于无声无息之间,似杀阵、困阵正在布下,
而天边还有亮光。
有更多的神灵,更多的大神通者,正在踏步走来!
忽而剑拔弩张。
“此地无有遁术。”孟青天忽然开口,庄严吐声,一条铁律被下达,试验场中的基本规则被悄然的、临时的篡改。
于是。
试验场中的天地范围内,便没有了‘遁术’这个概念。
“此地不许飞天。”另一位大神通者开口,又一条铁律立下,诸神便都从天穹落入地上。
远远观去,群日坠地,波澜壮阔。
“此地不许因果之道。”
“此地不存佛光、梵音、莲台。”
“此地不可起剑气剑光,不可有剑鸣。”
一位位大神通者开口,张开眉心祖窍,下定一条针对【世尊如来】的铁律!
一声声中,一道道规则被建立,尽管都只是暂时存在,并非永久性的改变,
但也已使整座试验场中道则错乱了!
至最后一声,从天边传来。
“此地,禁绝隐匿。”
满头白发的战争司之司长,驾云腾空,临近试验场时,脚下云散,人也被迫从天穹坠至地上。
也是此刻。
一切隐匿之法消去。
可麻衣青年却无半点变化,反而是某个笼罩在赤雾中的人影真正现出,
神灵们看去,目光都变的有些古怪了起来。
是那个骄横张狂的新议员。
所以。
祂居然是一头牛??
赤雾已散,人影已现,且自身隐匿伪装也一同消散,现出了真身。
一头硕大的赤牛。
孔神通眼皮狂跳,咽了口唾沫——祂认出了这头牛。
那一日,【老子】坐下的牛!!
“哞!!”
赤牛恼羞成怒:
“你们看个锤子看?再看,是要与本尊搏命么!”
神灵们收回目光,孔神通也不曾出言点破,
所有人,所有神祇,只是又将目光投落了过去。
此时此刻,十望子弟等都早已退开,
一大片空地中,就只站着低头闭幕的麻衣青年,和那宛若谪仙一般的少女。
“是与不是.”
神女低沉开口,诸杀阵困阵已立,今日,若世尊如来真在试验场中,无论如何,祂也逃不出去!
“是与不是,当见分晓。”
祂淡漠开口,托举起了那一枚【照妖镜】来。
勘天司长亲自催动的照妖镜,与进入首都时随意一扫时的照妖镜,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于是。
有神光洞现,麻衣青年与谪仙少女的身形,便都被照妖镜给捕捉,映照在镜中!!
“围猎世尊,当在今日。”有神灵如是开口。
………………
此时此刻,六道大狱。
试验场中的惊变,张福生只是略微有所感知。
毕竟,自己的绝大部分念头都被牵扯在了这里。
六道轮回缓缓转动,无量量魂灵沉浮其中,锁链在发着绚烂光,
被镇压于六道轮回之下的【齐天大圣】、【至圣天位】都一动不动。
而那尊古老生灵,已从雾中走出,就这么站在张福生的面前。
古老生灵身高无穷,身上穿着半截道袍,头顶也是半截道观,就连手中浮尘,也是半截。
张福生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凝视着这尊不知级数的恐怖存在,
半截道袍沾了污秽,另半截没有道袍遮覆的躯干则伤痕累累,甚至还在渗着血迹。
“不说话么?”
古老生灵平静发问。
张福生身体紧绷着,神色肃穆至极,却又忽而放松一笑。
“半身道袍,半截道观,半根浮尘.”
祂呼了口气,三十六色光在身后飘荡,元始庆云缓缓流淌着:
“不知道友何名?”
“又是道门哪一尊?”
古老生灵并未做答,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浮黎大真人,似要将对方看透、看穿。
半晌过去。
祂淡淡开口:
“原来是你.”
张福生眉头一挑:
“阁下认识我?”
“如何不识得?”
古老生灵轻笑,眼中沉浮着大片大片的混沌:
“浮黎之果位,元始之垂青,还有太清、娲皇、释迦如来几位道友的气息”
“你不在彼岸世界好好呆着,跑到天都来做什么?”
张福生心头一寒,眼前之人,称诸无上者为道友。
祂平整心绪,凝望着古老生灵:
“你之处境,和孙猴子、至圣天位相比,似乎要好一些.但恐怕也没好到哪里去。”
说话间,张福生伸出手,指了指古老生灵身上的一道道的枷锁,
那些枷锁缠着祂,另一端则都连在六道轮回之上。
缓了缓,张福生继续道:
“如此看来,道友并非是无上者,是一位大罗么?又究竟是道门哪一尊,怎的落了个如此境地?”
古老生灵轻轻笑了笑:
“你应该是现世生灵才对,缘何对旧世似乎很了解?”
张福生不答,而是道:
“一问一答,我如此,道友似也该理应如此。”
古老生灵淡漠的凝视着张福生:
“小家伙,你何以可称我为道友?是以为得了三清、佛祖的眷顾么?”
“还是你觉得”
“贫道当真被锁在此地,就施不出能为,走不出去?”
锁链震摇,天威勃发,如同海潮般的威势朝着张福生碾压而来,
后者呼吸一滞,浮黎之身的运转都变的艰涩起来,呼吸、心跳等也随之骤止。
张福生却并不惊悸,依旧保持着平静,低沉开口:
“道友的戾气很重啊.所以究竟何事,使道友沦落至此?”
“你知道贫道是谁了?”古老生灵反问。
张福生坦然摇头:
“看不出来。”
古老生灵脸上浮现出嘲弄的笑容,平静道:
“旧世真名已不可追,在此,在现世,在这个时代,我便是联邦第一司,六道司之大司长,至于何以沦落至此?”
祂脸上嘲弄之色缓缓散去,平静叙述道:
“不过是和三清做过了一场,输了而已——倒也没完全输。”
张福生微笑:
“吹牛逼。”
古老生灵一怔,显然没想到此人口中会说出这样的粗鄙之话来,失语片刻后,祂淡淡道:
“贫道所言的确有些许夸大之嫌。”
张福生呵呵一笑,上下打量着古老生灵,看着对方有些虚幻的身子,
敏锐注意到这神秘存在的道道伤口当中,那一抹又一抹,如流动霞光般的事物。
六丁神火。
祂皱了皱眉头:
“我看见你体内有很多六丁神火正在乱窜,你是被太上炼过么?”
古老生灵眯了眯眼:
“连六丁神火都认得?也对,太清道友垂青于你啊”
缓了缓,祂淡淡开口: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不是被六丁神火炼过,是正在被炼着。”
张福生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见古老生灵继续道:
“贫道之身,当年被太清道友逆斩为二,现在之身便如你之所见,就在你眼前。”
“至于过去之身?”
祂冷笑了一声:
“便正被炼在兜率宫中八卦炉内,太清道友凭此法,使贫道两身分离,不得圆满,也就证不得无上——与无上绝缘。”
张福生眼皮狂跳,兜率宫中八卦炉内?
祂盯着古老生灵,只感觉到匪夷所思:
“道友究竟何人?竟险些证得无上么?”
“证无上?”
古老生灵平静摇头:
“贫道从未想过证无上,我与你言说过,我输了,却又赢了,我最开始的图谋,就是让太清道友斩我一身做二。”
这位神秘存在似乎很多年不曾畅谈,此刻谈兴盎然,双手背负在身后,在向张福生叙述自己的‘功绩’。
“很多大罗都说,欲反抗无上,便要先证无上,欲证无上,便要先顺从无上.狗屁。”
祂呵呵的冷笑着,指了指自己:
“贫道对抗太清,便何曾顺着祂?”
“贫道谋求的,是一身为二,断绝与那太清之间的联系,我便将三个选择摆在了祂的面前。”
“一,斩了我,使祂多年谋划付诸东流。”
“二,看着我成就无上,同样,多年谋划付诸东流。”
“三,遂了我的愿,使我一身为二,一者过去,一者现在,斩断过去,还我真我。”
说着说着,古老生灵昂起了头,肆意的笑着:
“于是,太清道友选了第三个,遂了我的愿——你说,贫道算不算赢了?”
“我,算不算赢了无上者一回?”
张福生默默的听着,默默的摇了摇头。
祂怜悯开口:
“可你又怎知,你所认为的、你给太清的三个选择,不是太清要你给祂的选择?”
“你又怎知,太清本来的打算是否就是将你一分为二?”
轻飘飘的话语回荡而起,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古老生灵只是愣了一愣,断言道:
“不可能。”
“真的不可能吗?”
张福生看着祂,已然知道了祂是谁——片刻之前,祂去了一趟岁月之上,见了见上游的生灵,
也去了一趟神境背面,见了见东皇头颅。
叹息了一声后,
张福生怜悯开口:
“有无上者,片刻前与我言说,太清道友本就打算让你一分为二,让你一身在此镇六道,过去之身则在八卦炉中,养人道。”
“你且好好想想。”
“玄都道友,你且再好好想想。”
轻飘飘的话如天雷滚轰,震的古老生灵木讷,祂却又忽而暴怒:
“贫道已斩过去,已与太清称道友,已再非是那玄都!”
“竖子,你!在!乱!我!道!心!”
古老生灵骤然癫狂,锁链震摇,六道轰鸣,连带着整个存放六道大狱的空间和整个天都,都齐齐轰鸣!!
张福生只是伸手一点:
“且看。”
有水声便起,在祂身后浮现出虚幻的长河来,长河之上则有一座恢弘的大宫,大宫中又端坐一个剧烈咳嗽着的人影。
那人影似乎正在遭受莫大的反噬和大创。
暴怒的古老生灵忽然沉默,盯着映照而出的虚幻岁月长河,盯着岁月长河的上游。
“天帝?”
祂低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