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凰刚要辩解,裴晏清已攥住她的手,轮椅碾过青砖发出冷响:“三叔公这话,是忘了二房三房去年贪墨三百两庄子例银?”
他抬手掷出账册,“还有王氏买通婆子给老夫人下药,这些账,要我在宗祠念出来?”
王氏脸色煞白:“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问长风搜出的药渣便知。”裴晏清撑着案沿站起,虽身形仍虚,眼神却如寒刃,“青凰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她掌家,便是我裴晏清认的。今日谁敢再置喙,便先过我这关!”
族老们面面相觑,再无人敢多言,王氏死死咬着唇,终是垂了头。
如同摩西分海,方才还拥堵不堪的族人,不约而同地向两侧退开,让出了一条通路,敬畏、惊惧、探究的目光,尽数汇聚在那一对相携而立的璧人身上。
裴晏清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渗出的冷汗浸湿了鬓发,但他站得笔直,如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而那份足以支撑他傲立于众人之前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从他紧握着沈青凰的手中传来。
“你不要命了?”
甫一离开宗祠,远离了那些窥探的视线,沈青凰便立刻反手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里压抑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怒火与……后怕。
他的重量,几乎大半都压在了她身上,那清冽的沉水香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表情】的血腥气,钻入她的鼻尖。
“有你在,我舍不得死。”裴晏清低低地笑了一声,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温热而微弱。他偏过头,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在阳光下,褪去了方才的凌厉,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仿佛一只偷腥成功的狐狸。
沈青凰的心跳漏了一拍,扶着他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嘴上却毫不留情:“油嘴滑舌。你当自己是铁打的?体内的余毒未清,还敢强行催动内力,你离暴毙而亡,也就差了那么一小步。”
“那一步,不是被你拉回来了么?”他意有所指,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语气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依赖。
沈青凰被他堵得一噎,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薄红,索性不再与他争辩。
她半扶半抱着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他安稳地送回了静心苑的轮椅上。
一入内室,那股强撑着的气势骤然散去,裴晏清靠在椅背上,剧烈地咳嗽起来,一丝鲜血自他苍白的唇角溢出,触目惊心。
沈青凰眸光一凛,迅速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动作干净利落地刺入他胸前几处大穴,稳住他翻涌的气血。她的指尖冰凉,与他滚烫的肌肤相触,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今日之后,二房三房,还有那个三叔公,怕是更要恨我们入骨。”她一边施针,一边冷静地分析道,仿佛方才在宗祠外那个心绪不宁的人不是她。
“恨便恨了。”裴晏清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声音里带着一丝狠戾的冷意,“他们是藏在阴沟里的鼠蚁,不一次性打怕,总会妄想爬出来恶心人。今日我站起来,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我裴晏清还没死,这国公府世子之位,谁也别想觊觎!”
他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与霸道。
沈青凰施针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他。
她知道,他此举不仅是为了震慑旁支,更是为了她。
为了堵住那些说她“守活寡”、“不下蛋”的悠悠之口。
这个男人,用最直接、最强势的方式,将她牢牢地护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咳……”裴晏清又轻咳了一声,话锋一转,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过,他们短时间内是不敢再明着动手了。但祖母的寿宴,怕是他们下一个最好的时机。”
沈青凰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国公府的老夫人宋氏,裴晏清的亲祖母,是整个裴氏宗族真正的“定海神针”。
她出身将门,年轻时曾随老国公爷上过战场,性情刚毅,手腕强硬,在族中威望极高。
便是当今圣上,见了她也要尊称一声“宋老将军”。
她的六十大寿,绝非寻常家宴。
届时,不仅裴氏所有族老都会到场,京中排得上号的勋贵世家,乃至宫中都会派人前来贺寿。
更重要的是,作为新晋的亲家,沈家,包括沈傅安夫妇与沈玉姝,也赫然在列。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舞台,各方势力盘踞,暗流汹涌,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我明白。”沈青凰收回银针,声音清冷而坚定,“我是大房的世子妃,这寿宴,理应由我操持。他们想动手,也得看我给不给这个机会。”
她的眼中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光芒,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时才会有的兴奋与杀意。
接下来的半个月,静心苑成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殿宇。
堆积如山的账册、繁杂的宾客名单、琐碎的宴席流程、寿礼的甄选采买……一桩桩一件件,千头万绪,足以让任何一个初掌中馈的新妇焦头烂额。
但沈青凰却处理得井井有条。
她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脑子里仿佛有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的人和事都清晰地罗列在内。
她前世为了陆寒琛,也曾主持过无数次这样的大型宴会,其中的门道与猫腻,她比谁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