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此去踏山海,归来仍少年(2 / 2)

照片里,男人英俊沉稳,目光温柔地看着身旁的爱人。女人美丽文静,嘴角含笑,眼中是化不开的依恋。

他们身后,是象征着喜庆的红色。

他们身前,是未知的,充满荆棘与战火的未来。

从照相馆出来,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牵着手,默默地走着。一整个下午的欢声笑语,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只剩下离别前那份沉甸甸的,心照不宣的静谧。

他们走过喧闹的街市,走过安静的居民区,最后,停在了晋中城外,那条绕城而过的汾水河畔。

河水在晚风中,泛着粼粼的波光。

远处,是城市的万家灯火,一盏一盏,次第亮起。

“真美啊。”邓怡靠在伍洲豪的肩上,喃喃自语。

“是啊。”伍洲豪应道。

这片万家灯火,就是他们誓死守护的东西。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邓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伍洲豪解下自己的军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大衣上,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烟草与皂角的味道,让她感到莫名的心安。

“阿豪。”

“嗯?”

“你是不是……”邓怡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了一整天的问题,“要走了?”

伍洲豪的身体,微微一僵。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起头,望向南方那片沉沉的夜幕。

在那里,沐瑶的钢铁洪流,正虎视眈眈。

他知道,这个问题,他躲不过去。

他转过头,看着邓怡那双在星光下,清澈得如同溪水的眼眸,缓缓地,却又无比沉重地,点了点头。

“是。”

一个字,像一块巨石,砸进了邓怡的心湖,激起千层浪。

尽管早已有了预感,但当亲耳听到这个答案时,她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狠狠揪痛了一下。

夜色,愈发深沉。

汾水河畔,只剩下风声和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邓怡没有哭,也没有追问。她只是静静地靠在伍洲豪的肩上,仿佛想将这一刻的温暖,永远镌刻在记忆里。

许久,她才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什么时候走?”

“后天凌晨。”

“去哪里?”

“淮水。”

两个字,让邓怡的心猛地一沉。

淮水防线,那是共和国军防守最严密,火力最凶猛的地方。郭勋奇的装甲师和姚青的主力部队,像两颗毒牙,死死地钉在那里。三年来,革命军数次想要突破,都在那片由坦克和机枪构筑的钢铁防线前,撞得头破血流。

那里,是真正的血肉磨坊。

“为什么……要去那里?”邓怡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因为,总司令说,时候到了。”伍洲豪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又凝重。

他坐直了身体,看着邓怡,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眸,此刻却无比严肃。

“阿怡,这三年来,我们虽然占据了晋州,控制了北境,但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只是在被动防守。沐瑶的工业实力太强了,她的武器装备,领先我们一个时代。我们只能靠游击战,靠空间换时间,不断地袭扰她,消耗她。”

“但是,这种日子,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伍-豪握住邓怡冰冷的双手,一字一句地说道,“三年的时间,我们建立了自己的工业基础,我们训练了数百万的预备役士兵,我们也将革命的思想,传遍了整个北境。”

“总司令说,我们积蓄的力量,已经足够了。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们和沐瑶的差距,只会被越拉越大。”

他的眼中,燃起一团火焰。

“所以,我们要反攻了。全线反攻!”

全线反攻!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邓怡的脑海中炸响。

她被这个消息,震得有些发懵。她知道大战迟早会来,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决绝。

“可是……淮水防线……”她依旧担心。

“正面硬碰,我们确实没有胜算。”伍洲豪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所以,总司令制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计划。”

他凑到邓怡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将陈庆之的战略意图,简略地说了一遍。

声东击西,中心开花,将整个淮水战场的共和国军,彻底搅乱,分割,然后歼灭。

这是一个无比疯狂,却又无比精密的计划。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邓怡听得心惊肉跳,她仿佛已经能看到那片即将被战火点燃的土地上,血流成河的景象。

“那你……你的任务是什么?”她抓着伍洲豪的手,紧张地问。

“我……”伍洲豪顿了顿,苦笑了一下,“我的任务,大概是九死一生。”

他将带领一支三千人的特种作战部队,像一把尖刀,穿插到敌人防线的腹心,摧毁他们的指挥中枢和后勤补给线。

这是一个诱饵,也是一个火种。

成功了,他们将为整个战役的胜利,打开一个缺口。

失败了,他们三千人,将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敌人的钢铁洪流之中。

邓怡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知道,作为一名革命战士,她不该有这样软弱的情绪。她应该支持他,鼓励他。

可是,她做不到。

她只是一个,害怕失去爱人的,普通的女人。

“阿豪……”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可不可以……不去?”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知道,这不可能。

伍洲豪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他伸出手,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水。

“阿怡,你忘了我们拍照片时,我对你说的话了吗?”

邓怡一愣。

“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以后的人,不用再做这样的选择。”他的声音,温柔得像天上的月光,“我去了,或许以后你的学生,他们的爱人,就不用再去了。”

邓怡再也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她将三年来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担忧,所有的恐惧,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伍洲豪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

他知道,任何语言,在这一刻,都是苍白的。

他只能用自己的体温,自己的心跳,告诉她,他还在这里。

许久,邓怡的哭声,才渐渐平息。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又红又肿,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兔子。

“那你答应我,”她抽噎着,看着他,“一定要回来。”

“我答应你。”伍洲-豪郑重地点头。

“拉钩。”邓怡伸出了小拇指。

伍洲豪笑了,也伸出小拇指,与她紧紧勾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幼稚的誓言,在这一刻,却显得无比神圣。

“还有这个。”伍洲豪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裹着的东西,塞到邓怡手里。

邓怡打开一看,是一块精致的,银色的怀表。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伍洲豪的声音,有些低沉,“她说,要我亲手交给我认定的,唯一的妻子。”

邓怡的手,猛地一颤,那块小小的怀表,仿佛有千斤重。

“我……”她想说什么,却被伍洲-豪用手指,轻轻按住了嘴唇。

“收下它。”他的目光,灼热而又深情,“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

邓怡的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将那块怀表,紧紧地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全世界。

夜,已经深了。

伍洲豪将邓怡送回了她那间小小的单身宿舍楼下。

“回去吧,天冷。”

“你……也是。”

两人站在楼下,谁也不愿先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