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2 / 2)

“是!”程耿立正,敬礼,眼中闪烁着同样决绝的光芒。

“命令,后勤部,将我们所有的炸药、燃烧瓶、地雷,全部集中起来!分发给突围部队!每一栋大楼,每一条街道,都要给我变成陷阱!”

“是!”

“命令,王铁锤,让他把所有的‘煤气罐投石机’,全部转移到西区的高楼上!在总攻开始的时候,我要看到西区的天空,下起一场钢铁的风暴!”

“是!”

一道道命令,被迅速地传达下去。

整个海州城,这头已经奄奄一息的巨兽,在沉寂了片刻之后,再一次,发出了它不屈的咆哮。

无数的士兵和平民,开始悄无声息地,向着西区集结。

他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他们只知道,总司令,要带着他们,做最后一搏。

“总司令,您……”参谋长看着陈庆之,终于问出了那个所有人都想问,却又不敢问的问题,“您要亲自带队吗?”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对。”陈庆之平静地回答,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行!”

“绝对不行!”

“您是三军统帅!您怎么能亲身犯险!”

指挥部里,瞬间炸了锅。

所有的将领,都冲了上来,试图阻止他这个疯狂的决定。

“都给我站住!”陈庆之暴喝一声,一股宗师级的武道气势,轰然爆发。

整个指挥部,仿佛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那些冲上来的将领,被这股气势所慑,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

陈庆之解下了自己那件象征着最高指挥权的元帅大衣,随手扔在了沙盘上。

然后,他从墙上,摘下了一把尘封已久的、古朴的长剑。

那是他父亲武安侯留给他的佩剑。

自从投身革命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它了。

“从现在起,我不是什么总司令。”

陈庆之缓缓地抽出长剑,剑身在灯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我只是炎黄共和国的一名普通士兵。”

他转过身,看着那些目瞪口呆的部下。

“这场突围,九死一生。弟兄们用命去拼,我没有理由,躲在安逸的后方。”

“我要和他们一起冲锋。”

“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总司令,没有抛弃他们。”

“我要让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看看,我们炎黄的军人,是怎么站着死的!”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的惊呼,提着剑,大步流星地,朝着指挥部的出口走去。

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

孤独,悲壮,却又充满了决绝。

“总司令!”

参谋长跪了下来,朝着他的背影,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您……一定要活着回来!”

指挥部里,所有的将领,所有的参谋,都跪了下来。

他们知道,他们拦不住他。

他们只能用这种最古老、最卑微的方式,为他们的统帅,送行。

陈庆之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活着回来?

他从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

他的心,早就跟着那艘“复仇者”号,一起沉了。

现在支撑着他这具躯壳的,只剩下两样东西。

一个是作为统帅的责任。

另一个,就是那股要将那个女人彻底撕碎的,滔天的恨意。

他要杀出去,他要活下去。

活到再次见到那个女人的那一天。

然后,当着她的面,将这把剑,亲手刺进她的心脏。

用她的血,来祭奠海州这数十万的冤魂。

用她的命,来为自己这场可悲可笑的爱情,画上一个血淋淋的句号。

……

夜,更深了。

海州城西区,一座废弃的纺织厂地下。

这里曾经是城市的排污总枢纽,巨大的管道如同怪兽的肠道,纵横交错,延伸向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而现在,这里成了炎黄革命军最后的集结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恶臭。

那是污水、血腥味、消毒水和硝烟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成千上万的士兵,挤在这片阴暗潮湿的空间里,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武器碰撞的轻响。

他们的脸上,大多都带着伤,身上那件灰绿色的军装,早已被鲜血和污泥染成了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疲惫,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但他们的眼睛里,却没有了之前的绝望和迷茫。

取而代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所剩下的,如同野兽般的凶狠和麻木。

张猛,中央警卫师一团三营的营长,正靠在一根锈迹斑斑的管道上,检查着手里的突击步枪。

他身边的士兵,大多是他从滩头阵地上带下来的残兵,原本一千多人的营,现在只剩下不到三百人。

“营长,你说……我们这次能冲出去吗?”

旁边,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士兵,一边用一块破布擦拭着刺刀,一边小声地问道。

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未脱的稚气,但他的眼神,却已经像个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的老兵一样,沉静得可怕。

张猛看了一眼这个叫“李狗蛋”的年轻士兵。

他记得,就在一天前,这个小子在滩头阵地上,还吓得抱着头哭。

可现在,他却能面不改色地,讨论着“冲出去”这种九死一生的话题。

战争,真是个能让男孩迅速变成男人的鬼地方。

“不知道。”张猛摇了摇头,将最后一个弹匣压满子弹,插进胸前的弹挂里,“总司令让咱冲,咱就冲。想那么多干啥?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嘿嘿,也是。”李狗蛋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反正烂命一条,死在哪不是死?能跟着总司令一起冲锋,死了也值了!”

“你小子,倒是想得开。”张猛捶了他一拳,“一会儿冲起来,跟紧我,别他娘的掉队了。”

“放心吧,营长!”李狗蛋拍了拍胸脯,“我这条命是您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您去哪,我就去哪!”

张猛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了半包已经被压扁的香烟。

这是他身上,最后一点“奢侈品”了。

他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

他抬起头,看着不远处,那片用帆布临时隔出来的区域。

那里,灯火通明。

总司令,就在里面。

和他们这些只需要执行命令的大头兵不一样,总司令要考虑的,是整个战局。

他身上的压力,该有多大?

张猛不敢想。

他只知道,从滩头撤下来之后,他就没见总司令合过眼。

那个总是温文尔雅,待人和善的统帅,现在变得像一块冰,一块铁。

他的每一道命令,都简洁、冷酷,不带一丝感情。

有人说,总司令是被那个女人伤透了心,彻底变了。

张猛不懂什么情情爱爱。

他只知道,现在的总司令,让他感到害怕,但更让他感到……心安。

因为,只有这样冷酷的统帅,才能带领他们,从这片地狱里,杀出一条活路。

就在这时,那片帆布帘子被掀开了。

陈庆之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没有穿那件元帅大衣,只穿着一件普通的士兵作训服,身上甚至没有佩戴任何军衔。

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是他那张所有人都熟悉的、却又无比憔悴的脸。

他的手里,提着一把古朴的长剑。

他一出现,整个地下空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士兵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有敬畏,有崇拜,也有……一丝怜悯。

陈庆之没有说话,只是提着剑,一步一步地,走过这片由他的士兵组成的“丛林”。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疲惫的、却又无比坚定的脸。

他想说些什么。

想说一声“对不起”,因为自己的无能,才让他们陷入如此绝境。

想说一声“谢谢你们”,因为他们的信任,才让自己有勇气,站在这里。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任何语言,在即将到来的血战面前,都显得太过苍白。

他只是走到队伍的最前方,走到了张猛和李狗蛋的面前。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所有人,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剑尖,直指前方那片深邃的、散发着恶臭的黑暗。

那,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也是……他们求生的唯一方向。

“出发。”

陈庆之只说了两个字。

然后,他第一个,迈开脚步,走进了那片黑暗。

没有激昂的口号,没有热血的动员。

只有沉默的、决绝的,前行。

“跟上总司令!”

张猛怒吼一声,端起枪,紧紧地跟了上去。

李狗蛋和剩下的三百多名士兵,也立刻跟上。

紧接着,是其他的部队。

数万人的队伍,像一条沉默的、灰色的巨龙,无声无-息地,涌入了那如同蛛网般密布的地下管道。

下水道,就是他们的战壕。

黑暗,就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管道里,又湿又滑,恶臭熏天。

士兵们趟着没过脚踝的污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

他们不敢打开手电,只能借助管道上方,每隔一段距离才有的、从井盖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来辨别方向。

队伍行进的速度很慢,但没有一个人掉队,没有一个人抱怨。

气氛压抑得可怕。

陈庆之走在最前面。

他的武功很高,本可以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快速前进。

但他没有。

他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士兵,一步一个脚印地,趟着脏水,走在最危险的地方。

他的感官,被提升到了极致。

他在听。

听着头顶上传来的,敌人的脚步声,车辆的行驶声。

他在用这种方式,判断着敌人的兵力部署,寻找着他们防御的薄弱点。

不知道走了多久。

前方带路的,一名从海州本地征召来的、熟悉地下管网的老工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总司令,到了。”老工人压低声音,指了指头顶上方一个巨大的圆形井盖,“这里是西三区,再往前,就是敌人的外围防线了。”

“从这里上去,正对着的,是他们的一座临时军火库。”

“好。”陈庆之点了点头。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井盖。

他知道,一旦推开这个盖子,迎接他们的,将是枪林弹雨。

一场血腥的、残酷的、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战斗,即将开始。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那片在黑暗中,望不到头的队伍。

他看到了张猛那张坚毅的脸,看到了李狗蛋那双紧张却又充满期待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

然后,对着身边的程耿,轻轻地点了点头。

程耿会意,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红色的信号枪。

他将枪口,对准了井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