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不是一个习惯于叹气的人。
但此时此刻,除了叹息,他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就算他最终能将拉苏尔绳之以法,将所有藏在阴影里的黑手全部揪出,又能改变什么?
这些年轻的生命,已经永远地消逝了。
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的现实。
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品尝到这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就在况龙津被巨大的疲惫与挫败感包裹之时,况彦清踏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他的面前。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是一种比愤怒和悲伤更令人不安的平静。
她停在况龙津跟前,声音低沉而清晰。
“刚刚收到的消息,妄山监狱被攻破。”
“水文德,被人劫走了。”
水文德……
这个名字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况龙津的神经上。
他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只剩下死灰般的苍白。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每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原来……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
抢救灯终于暗了下来。
况茳齐从冰凉的铁椅上站起身,因久坐而僵硬的关节发出一阵抗议的声响。
抢救室的门被推开,一名男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疲惫的脸上看不出结果的好坏。
他对着迎上来的况茳齐说道:“你送来的很及时,再晚一些,她右眼的视力就无法挽回了。”
况茳齐悬着的心脏落回了原处,他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感觉双腿有些发软,额头不知不觉间已满是细密的汗珠。
等到男医生离开,况茳齐趁着护士将况乔筱从抢救室推出来的间歇,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赵云晓在家里等了这么久,一定很担心。
只是,有些反常的是,在方才那一个小时里,赵云晓竟没有打来一个电话询问情况。
电话拨通后,听筒里只传来单调的“嘟——嘟——”声。
过了十几秒,况茳齐挂断了通讯,疑惑感在他心头升起。
家里的座机无人接听,赵云晓出门了?可即便她出门,也总该有保姆或者佣人在。
……
“叮铃铃……”
客厅里的座机响个不停。
偌大的别墅内,这铃声是唯一的声音,衬得四周愈发寂静。
暗红的液体顺着地板的纹路缓缓流淌,浸湿了昂贵的手工地毯,留下丑陋的印记。
三楼的地板上,赵云晓趴伏着,用尽全力向着走廊尽头的那扇门爬去,指甲在光洁的地面上划出带血的痕迹。
门内,况家老爷子在床上沉沉睡着,而他的床边,三道人影静静站立,两人并肩,一人与他们相对。
“何必呢……”
并肩的那两人中,一个满头乱发的中年男人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化不开的疲倦,“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不恨他了。他当年,也只是在尽自己的职责罢了。玉儿,你如果非要寻仇,不该找上他。”
“不找他,我找谁?”
他身旁那位看上去年纪不过二十的少女发出一声嗤笑,“那个徇私枉法的法官?那个见色起意的富家二世祖?还是那个偷偷拿了我们家钥匙的邻居阿姨?”
“爸,那些人你当年不是全都杀光了吗?妈的仇,你已经报完了。”
“我报的不是这个仇,我报的是这个老家伙,让我二十六年没有父亲的仇!”
“啧啧啧……”
这时,站在他们对面的长发男人摇着头,慢悠悠地开了口,“真是惨呐,想不到我只是来看看故人,竟然能看到这么一场精彩的家庭伦理剧。”
“你又是什么人!?”少女侧过头,言语间满是敌意。
“玉儿,对人要尊重,你小时候我教过你的。”中年男人出声提醒。
“不好意思,爸。”少女的语气没有半点变化,“你也说了,那是小时候。这二十六年我没爹教,就长成了这副德行,你忍忍吧。”
“啪啪啪……”
长发男人竟轻轻鼓起掌来,“说的好,小丫头,我欣赏你。”
“我需要你欣赏?”
少女并不领情,若非她从这个长发男人身上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危险气息,依照她的脾气,恐怕早就动手了。
“玉儿——”中年男人还想制止女儿的无礼言辞。
正在这个时候,床上躺着的况家老太爷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
“这老家伙!”少女撇了下嘴,“睡得还真安稳,看来当年的事,一点也没给他的良心造成负担嘛!”
“别一口一个老家伙!”
说这句话的,不是中年男人,而是方才还在称赞少女的长发男人。
他脸上那种置身事外的玩味神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安的严肃。
“小丫头,对他放尊重一点。在他全盛的时候,吹口气就能让你灰飞烟灭。就算现在他成了一个普通人,也不是你这种年纪和实力的小辈可以随意侮辱的!”
“切!”
少女不屑地嘁了一声,刚想开口反驳,却被旁边的中年男人用力扯了扯衣角。
她想了想,这人名义上终究是自己的父亲,便硬生生压下了那股冲动,扭过头去,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