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峪村口的土路上,几十辆大车排成了长龙。
车辙印子深得能陷进半个小腿。
车轮子底下垫着石块,依旧动弹不得。
从村里一直堵到山坡下,一眼望不到头。
李云龙披着那件打了补丁的旧军大衣。
他手里抓着半只油光锃亮的烧鸡,站在村口的土坡上,扯着嗓子骂娘。
“他娘的!怎么还往里拉?还往里拉!”
“告诉你们多少遍了,仓库满了!”
“连老子的团部都堆满了!”
“想让老子睡露天啊?”
后勤部长张万和一路小跑过来,脑门上全是汗。
他一张脸苦得像是没放盐的咸菜。
他跑到李云龙跟前,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团长,团长!”
“真塞不下了!”
“别说仓库,现在连猪圈都快堆满了!”
“全是日本人的牛肉罐头!”
李云龙眼珠子一瞪,把手里的烧鸡骨头狠狠往地上一扔。
“塞不下?”
“塞不下就给老子吃!”
他大手一挥,声音吼得山坡上的鸟都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传我命令!”
“今天!全团!上下!”
“都给老子取消训练!”
“任务只有一个,吃肉!”
“谁他娘的敢不吃,老子就让他对着肉过日子!”
命令传下去,整个根据地都变了样。
赵家峪那条原本冷清的主街,一夜之间像是变成了北平城最热闹的庙会。
街道两旁,战士们用缴获的箱子木板,摆开了一个个地摊。
上面琳琅满目,从日军的黄呢子大衣、牛皮军靴,到崭新的行军毯、搪瓷脸盆。
甚至还有成箱的饼干和清酒。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乡,蹲在一个地摊前。
他手里攥着两个银光闪闪的袁大头。
他指着一堆码得整整齐齐的黄呢子大衣,小心翼翼的问:“长官,这衣裳咋卖?”
“俺寻思着,这料子厚实,给娃做床褥子,冬天就不冷了。”
看摊的是一营的一个年轻战士。
他正靠着一箱罐头打盹,听见问话,立马来了精神。
战士大手一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大爷,给啥钱啊!”
“咱们团长说了,这是鬼子身上扒下来的晦气皮。”
“您看着给点实在东西换就行。”
他指了指旁边空着的箩筐。
“您给拿两筐鸡蛋来,这堆大衣您全拿走。”
“够您全家老小一人做一身新褥子!”
团部二楼的窗户口,赵刚手里捏着一份物资统计报表。
他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看着下面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看着那些用战利品和老乡换鸡换蛋的战士,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老赵,别愁眉苦脸的,这脸拉得比驴都长。”
贾栩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慢悠悠的走到赵刚身后。
他轻轻吹了吹杯口的茶叶沫子,声音不大。
“这叫‘战争红利’。”
“打仗是咱们爷们儿的事,可好处不能光咱们占着。”
“让老百姓跟着沾沾光,吃口饱饭,穿件暖衣。”
“这人心,才算是真正在咱们这边。”
赵刚叹了口气,他转过身,把手里的报表往桌上一放。
“老贾,我不是心疼这点东西。”
“我是怕,怕战士们这胃口养刁了,嘴吃油了。”
“以后要是再遇到难处,再让大家啃树皮、吃草根。”
“他们还能咽得下去吗?”
贾栩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