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隐约的蝉鸣。
良久,萧远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福满,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可它并没有过去,爹爹。”芷雾上前一步,语气急切,“沈家为什么敢散播那种流言,就是因为当年那些事。我不想表哥因此被人质疑血脉,不想听到那么多人以讹传讹的伤害他。”
萧远身形猛地一震,霍然转身,目光复杂地看着女儿。
女儿长大了,眼里不再是单纯的娇憨任性,而是有了担忧,有了担当,有了想要保护的人和事的锐气。
他心中酸涩翻涌。
看着女儿倔强的眼神,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
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隐约的蝉鸣,衬得空气愈发凝滞。
萧远肩胛的线条僵硬如铁,握着剑鞘的手指节泛白。
那柄陪伴他征战多年的宝剑,剑身映出他骤然苍老了数岁的面容。
“爹爹……”芷雾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萧远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株枝繁叶茂的海棠树,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个早已尘封的往事。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纸磨过粗粝的石面。
“陛下说,萧家百年将门,满门忠烈,是顷刻覆灭还是更上层楼……全在我一念之间。”
芷雾捂住了嘴,杏眼中满是震惊。
原主的记忆里,只模糊知道是皇帝强娶,姑母与父亲被迫分离,却不知背后竟是这样赤裸裸的威胁与交易,牵扯着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
“姑母她……”芷雾声音发颤。
“她是为了萧家,为了我才点头的。”萧远哑声道,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在入宫前夕,她告诉我她已经有了身孕。让我立刻娶妻,断了所有念想,也让陛下……安心。”
所以父亲才会匆匆娶了母亲,一位边关将领的女儿,迅速离京,远走边塞。
“那……表哥他是……”芷雾想起顾衔玉出生时帝后关系已然冰冷,想起皇后对长子那份复杂难言的隔阂。
萧远没有直接回答,但那沉默已然说明一切。
“陛下得到他想要的,萧家得以保全,甚至更受重用。婉仪成了皇后,母仪天下。可有些裂痕,是一辈子也愈合不了。”
萧远看着女儿瞬间苍白的小脸,心如刀割,“福满,爹爹告诉你这些,是让你明白,天家之事,从无纯粹。陛下对萧家,感情复杂。有对皇后求而不得的执念移情,有对当年逼迫手段的隐约愧意,但更多的是帝王对权臣的忌惮与权衡。”
“沈家这次散播流言,正是精准地戳中了陛下心里最阴暗的角落。”萧远语气凝重。
“他不会信那些无稽之谈,但他会因此更加厌恶有人反复提起当年,提醒他那份起始的不光彩。他会迁怒,会觉得是萧家……或者说,是与萧家紧密相连的人,再次让他陷入了这种难堪的舆论漩涡。”
芷雾踉跄后退一步,扶住了冰冷的书案边缘,才稳住身形。
原以为只是阴差阳错的遗憾,却原来是步步惊心的算计与牺牲。
姑母当年的绝望,父亲半生的隐痛,表哥自幼便身处其间的冰冷隔阂……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而沈家,正是要利用这份沉重,将这陈年的伤疤再次血淋淋地撕开,洒上盐,让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在恼羞成怒中,彻底斩断她与顾衔玉的可能。
“爹爹,”芷雾抬起头,眼中水光氤氲,却又奇异地燃着一簇火苗,“我知道了。正因如此,太子妃之位必须是我的。要不然姑母当年的牺牲算什么?爹爹这些年的隐忍算什么?”
她想起顾衔玉看她时,眼中那片深邃的温柔,想起他说“我所求,已在眼前”时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