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便面色僵硬地带着小跟班,朝值房走去了。
现在领衔调查的位子,已经被陆止抢走了,他必须等把自己一条战线上的人,安插到协同调查的位置上。一会儿在值房,和内阁又将是好一场明争暗斗!
王圆看李华压着一身的火气,风风火火地走出,也连忙走到陆止身边,小心翼翼地搀着陆止,将陆止给扶了起来。
此刻王圆看着陆止,眼里,心里,全都是敬佩,全都是叹服。
真是人才啊。比李华牛逼多了的人才啊!
就李华的手段,和陆止今天露出的这一手比,可是差远了啊!
陆止可真是深藏不露!三言两语一番话,竟然就掌握住了朝局乾坤。就算苏阁老程阁老今日在此,只怕也不过如此。
或者,他们也做不到陆止这个地步。
王圆此刻深为遗憾,自己今日方知,陆止竟是个这般有手段的。若是早知道,他们两个结成一股势力,那他在司礼监的日子,必定更如鱼得水许多。
而且他提携了陆止,对陆止有恩的话,来日陆止扶摇直上,他也跟着沾光不是。
王圆本身就没有强出头,做老大的劲头,他还是更喜欢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大树底下好乘凉。
此刻更是极为看好陆止,虽然也知道陆止后面将要面对一重又一重的难关,但莫名地对陆止信心十足,仍是希望能与陆止有个过得去的好交情。
他这一扶,极尽诚意。
陆止却没有露出半点声色,对王圆明显的示好与礼让,并没有表现得受宠若惊,也没有一点大惊小怪,只是一如往常一般,谦敬地躬了躬身,对王圆道谢:“多谢王公公。”
王圆看他如此坦然自若,沉稳有度,心头不由更加喜欢,露出那弥勒般的笑容,右手藏在左手下,暗暗和陆止比了一个大拇指,对陆止低语道:“陆公公,高啊!您可真是真人不露相。”
陆止微笑不语,转身去扶还跪在地上,全身都微微发抖的吕朝宗。
吕朝宗抬起头,才发现来扶他的是陆止。他眼泪鼻涕淌了满脸,不好意思地连连低头。
陆止递上手帕,以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音量对吕朝宗道:“吕公高义,徐公若泉下有知,必当瞑目了。”
吕朝宗接过手帕擦了擦,在陆止的搀扶下站起来,目光极为复杂地盯着陆止,两次欲言又止。
他一直对陆止很有印象。陆止面貌高洁清雅,气质端方高华,谈吐斯文,举止有度,不像宦官,却似文士。
每次来翰林院传旨,或传口谕,都是公事公办,进退得宜,对再清苦的翰林都是礼让有加,就像一个沉实厚道,与世无争的谦谦君子。
可就是这样的陆止,此前在大殿之上,三言两语,便让张锦礼陷入万劫不复。似乎,也算准了他会铤而走险,甘作伪证。
他做伪证,此时心间依然狂跳不止,手心、背后,全是后怕的冷汗。他终于为同乡好友报了仇,此刻心间热血澎湃,恨不得赶紧找个空旷的山野,仰天放声长啸。
可同样是铤而走险,同样是大获全胜的陆止,此刻看起来却是全无异样。
一个刚刚经历了那么多的人,这么短的时间内,却能恢复到如此镇定,如此平静,这份气度与城府,真真是深不可测。
吕朝宗并不是迂腐的人,就算陆止用了他从前从未见过的心计手段,更利用了他。但他依然感谢陆止,给了他这个机会,能够亲手为同乡好友报仇。
这对他比什么都更重要。
他想提醒陆止小心,可是面对有这样心计城府与手段的陆止,提醒的话,他又感觉说不出口。
他那些同僚同门,商量怎么对付陆止,怎么对付陆怀、搞倒苏党的时候,他也在场过。经此一事,他倒是觉得,更该清醒一些的,是他那些同僚与同门了。
而且,他毕竟是翰林文士,似乎也不该完全站在陆止那一边。也许,有些话就算说了,陆止也未必信他。
而此刻,此地,也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吕朝宗思及此,便只是借着将手帕还给陆止的机会,借袍袖遮掩,重重而快速地握了握陆止的手,慎重道:“陆公公,小心。”
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段方庵见吕朝宗匆匆离去,也转身朝殿外走去,经过陆止身边时,盯着陆止上下瞧了瞧,轻轻捋了捋胡子,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城外,清修小院。
陆怀跳上地面,很快,佛像也渐渐重新摆正。
陆怀看着室内并无二致的陈设,心头却有恍如隔世之感。
都送走了。真的都送走了。
他转过身,心头一阵怆然,差点将他的泪激了下来。
陆怀快速地眨眨眼,强压下那股冲动,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自己的屋门。
床上,唐正延依然在昏睡。
陆怀换掉湿衣,将灯芯拨亮,双手合握,坐在桌边。
床上的唐正延也在呓语几声后,幽幽地转醒。
室内暗沉,只有桌上,亮着一盏小灯。
唐正延的头脑昏昏沉沉,勉强支撑着自己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