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范昀皱眉:“整个中土都……”
“因为不在中土!”
林守一打断了他的话:“你们中城那帮天督圣人们,从头到尾,被引导者骗的团团转,卖给你们的消息都半真半假。
中土对于播种者而言,虽然是落子的基础,可想要发挥的话,根本没必要执着于中土,谢赫里搞出来的那些东西,完全就是用来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烟雾弹,成了锦上添花,亏了也不过是损失了点破烂。
联邦和帝国,都被播种者给玩了!”
“……”
范昀沉默,许久,声音沙哑:“在哪儿?”
“海上。”
林守一抓起桌布来擦了擦手,最后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只是,在餐厅门口,却看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拜访者。
季觉。
他的脚步停顿了一瞬,仿佛意外,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了。
七天之前,中土之外,无尽海北方。
酷寒之中,一颗颗浮冰从远方蜿蜒而来,随波逐流的去向远方,那点点苍白随着洋流在黑色的海洋之上流转,碰撞在船壳上,发出尖锐的声音。
一阵,又一阵。
有啼哭的声音响起,如此孱弱。湿冷的海风里,每一张面孔上都写满了麻木和茫然。
一条又一条拼凑而来的破船上,早已经挤满了无处可去的遗民。
舍弃了最后的牛羊,舍弃了故土,舍弃了原本传承的歌谣和早就回不去的故乡,一无所有的沙邦之民们将自身投向了海洋,倾尽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力量,爬向了干渴又饥饿的深海里。
狂风暴雨,海啸怒潮,灾兽和疫病,乃至离开中土之后日复一日,愈演愈烈的畸变,已经在短短三天之内,夺走了五分之一的生命。
剩下的,奄奄一息。
幽暗封闭的船舱里,恶臭回荡,暗淡的光芒闪烁,照亮了一张张遍布裂痕的面孔,就像是干涸的泥土一样,血肉化为了灰白色的沙,渐渐剥落,崩裂。
有的人已经动弹不得,双手十指的血肉都彻底脱落,残砂之下,血管痉挛的缠绕在白骨上。
无声哀嚎。
可畸变还在扩散,刻在骨头的诅咒纠缠不放,在他们背弃先祖盟约的那一刻,降下了残酷的蹂躏。
死寂之中,忽然传来一声穷途末路的嘶吼。
甲板上畸变者用尽所有的力气,仰天呐喊,却不知究竟是咒骂还是祈求,尖锐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一双空洞的眼瞳里,失去了最后的神采,崩解的身躯,彻底的化为了土灰。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又一阵哀嚎,奄奄一息的遗民们再无法克制眼泪和悲苦,祈求,控诉,甚至,哗变。
“回家!回家去!”
佝偻的妇人抱着孩子的骨灰,泪水从沙化的面孔上落下,叩首祈求:“我们回家去吧,萨拉赫丁长老,至少能死在故乡里。”
“回家?”
萨拉赫丁沉默着,遍布裂痕的面孔之上每一条皱纹都在痛苦痉挛,嘴角努力抽搐了一下,阵阵痉挛:
“我们早就没有家了,我们的家,早就被人夺走了……中土没有一寸土地,会留给我们这样的飞灰,难道你们还不明白么!”
回头无路。
可向前也已经无路可走。
他不再说话,沉默的看着泣不成声的佝偻妇人,环顾四周,一条条破破烂烂的船上,宛如幽魂一般的悲鸣和嚎啕。
晦暗阴沉的天穹之上,汪洋漆黑如铁,狭隘的海天之间一片死寂,宛如囚笼,不论去往哪里都是绝路。
不论逃往何处都无路可逃。
“出来啊!!!”
他震怒咆哮,怒吼:“出来啊,播种者!!!你不是想要我们这帮遗民的传承么!那就出来,面对我!”
“我在。”
那一瞬间,他听见了身旁传来的声音,那个模糊的人影,静静的看着他:“我一直都在,萨拉赫丁。”
萨拉赫丁僵硬着,茫然。
“从你们出发开始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与你们同在,我们踏上了同样的绝路,自始至终,未曾背离,只是……你从来都不愿意见到我,仅此而已。”
播种者弯下腰来,捧起地上的灰尘,一捧一捧的放进匣中,小心翼翼,不遗一粒,直到将小小的盒子,放进萨拉赫丁的手里,告诉他:“自始至终,你都不曾想要见我。”
他说,“你只是别无选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