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苍会意,立刻上前,将一个沉甸甸的、绣着精美纹路的锦囊悄无声息地塞入掌班太监袖中。
掌班太监手指一捻,感应到里面的银票面额与厚度,脸上笑容更盛,连声道:“沈副千户太客气了,咱家愧领,愧领,旨意已宣,咱家还需回宫复命,就不多叨扰了。”
沈天亲自将掌班太监一行人送至衙门,礼节周到。
送走都知监一行人后,大厅内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方才的庄重喜庆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暗流涌动的紧张。
孙茂早就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对着崔天常与王奎方向深深一揖:“崔御史,王镇抚使!下官要禀明!今日罗同知所用调兵公文,其上知府印信,实乃盗用!
下官今早升堂后,将印信遗忘于案上,不料却被这小人趁机盗用!下官得知此事时为之已晚!且早在事发后不久,就已行文青州布政使司与按察使司,备述此事原委,请上官明鉴!”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一道道目光齐刷刷投向孙茂,又转向脸色惨白的司马韫。
这孙茂,竟是毫不犹豫地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罗文渊身上,甚至不惜自认失察之罪,也要与今日之事切割干净!
崔天常冷冷地看着孙茂,语气冰寒:“孙知府,既知印信可能被盗用,为何先前本官招你前来问询时,你却只说你也云里雾里,要聚集众人当庭对质,方能辨明详实?”
孙茂心想我先前怎敢说?司马家财雄势大,若司马家反应过来抢了先手,必定将责任全推到我身上。
他面上却一副慨然正气:“回御史话!非是下官先前不言,实是因司马家势大,下官人微言轻,若贸然指控,恐其反咬一口,将罪名强加于下官之身!下官思忖,唯有在御史与王镇抚使这等青天大老爷面前,当着众人之面,方能揭破此等阴谋,还下官一个清白!”
崔天常冷哼一声,眼含哂意。
孙茂的这些说辞,他一听就知前因后果,但眼下并非深究之时。
此刻他打压追究的心思早已淡去——沈八达兼掌两监,日后他查案与整顿青州武备,还有未来抵御妖魔大军,需要大量的人手,军械、粮草,难免要与沈八达打交道,没必要为了司马家得罪这位内廷新贵。
何况此前破太虚幽引阵时,沈家出力甚多,且因兵额,军械,他崔天常多有扶植,双方关系本就亲近,犯不着因小事撕破脸。
不过是死伤几百镇军、东厂走狗,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目光转向司马韫,正欲开口。
不料司马韫竟猛地抬起头,双眼圆瞪,一副惊怒交加的神色:“什么?罗文渊竟敢伪造公文?”
他指着地上昏迷的罗文渊,声音嘶哑,语气不能置信:“崔大人,这老夫~老夫实是不知啊!他今日来寻老夫,只说是奉上命稽查沈家不法,需老夫带家将协助,以免沈家恃强抗法。老夫念在同僚之谊,兼以为真是公务,这才被他蒙蔽,竟铸此大错!”
众人闻言无不愣住,随即脸上露出极度鄙夷之色。
这司马韫,简直无耻之尤!这老匹夫眼见大势已去,便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罪责都推给了已是半死不活的罗文渊,把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这番说辞,简直是将在场所有人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
孙茂也暗觉心寒,感觉司马韫此举太过难看。
崔天常眼中鄙夷之色更浓,正欲斥其狡辩,厅外忽然传来一声通报,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禀御史、镇抚使!赤鳞战王府司马参军,赵元敬赵大人到——”
话音未落,一名身着暗红色武士常服,年约四旬、面容冷峻、腰佩长剑的中年男子已大步踏入厅中。
此人气息沉凝锐利,宛如出鞘之剑,竟有四品上修为,正是赤鳞战王府中掌管军事参谋的司马参军赵元敬。
而在场几位世家之主,都神色微凝。
他们都听说过此人,其兄赵元朗乃是赤鳞战王府的二品大司马,地位尊崇,深得赤鳞战王信任。
赵元敬目光如电,一扫堂内情形,先是向崔天常与王奎抱拳一礼,态度还算客气:“见过崔御史,王千户。”
他对这两位天子近臣,尤其是风头正劲的崔天常,还是很尊重的。
赵元敬目光随即转向众人,最终落在衣裳残破,还沾着血迹的司马韫身上,他神色惊愕:“老先生怎会弄得这般模样?是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冲撞了老先生?”
他语气转冷,含着肃杀之气:“说来我方才在衙门外面也看见了,司马家的部曲几乎人人带伤,诸位!司马老先生乃家兄赵元朗故交,素以忠谨持重闻名青州,战王府亦素来敬重老先生风骨,今日是谁敢在泰天地界动司马家的人,让老先生受此折辱?”
让赵元敬奇怪的是,堂内众人闻言后。脸色却十分怪异,即便那个叫沈天的少年,也无他预想中的惶恐不安。
这少年嘴角更噙着一丝嘲讽,默然不语。
孙茂见状眼珠一转,忙上前一步,脸上堆起笑容,打起了圆场:“赵参军何出此言?都是误会,误会!”
他侧身引向沈天,特意加重语气介绍道:“赵参军大约还未知晓,这位是沈八达沈公公的亲侄,北镇抚司新晋的沈天沈副千户!”
赵元敬心中冷哼一声,他自然知道沈天是沈八达之侄,一个修为三品上的内廷大珰而已。
不过此人不是正六品镇抚吗?何时升的副千户?
却听孙茂紧接着又压低声音道:“赵参军有所不知,沈公公昨日蒙陛下特旨,已兼任宫中御用监监督太监,且暂代掌印事,圣眷正隆啊!”
“御用监掌印?!”赵元敬脸上的冷傲瞬间凝固,转为极度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失声惊呼。
他猛地扭头,狠狠瞪向一旁面如死灰的司马韫,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老狗,竟惹出了这种祸事?
沈八达兼掌御用监,这等权势,即便是他兄长,王府二品大司马赵元朗,也需慎重对待,岂是他一个四品参军能随意开罪的?
战王府的大司马虽尊,却亦需顾忌执掌宫廷财赋的实权巨头!
今日他是被这老狗带入坑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