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邻居百态.入住新家(1 / 2)

赵工程师将手中那串沉甸甸、带着些许岁月磨蚀痕迹的钥匙交给阳光明后,并未立刻离去。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时间尚早,加之今日房屋顺利交割,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心情颇为舒畅。

他抬眼看了看站在面前的阳建雄和阳光明,父子二人一个威严内敛,一个沉稳干练。

他略一沉吟,觉得有些关乎日后安宁的话,还是趁此机会提前交待清楚为好,也算是尽了自己作为原房主的最后一份心意。

“阳首长,光明同志。”赵工程师清了清嗓子,语气显得格外诚恳,“这房子的事情总算是圆满落定了,我心里这块大石头也总算能放下了。不过,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他话语中带着些许迟疑,目光在父子二人脸上逡巡。

阳建雄面容平和,眼神沉稳,闻言微微颔首:“赵工,你太客气了。我们初来乍到,对这大院里的情况可谓是一抹黑,正需要你这样的老住户、明白人,多加指点。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阳光明也立刻点头附和,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认真与谦逊:

“赵工,您有什么嘱咐,我们绝对是洗耳恭听。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了解些邻里情况,日后相处起来也能心中有数,少走许多弯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见父子二人态度如此诚恳,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赵工程师心头的最后一丝顾虑也打消了。

他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尽管院子里并无旁人,还是习惯性地将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推心置腹的意味说道:

“既然二位不嫌我多嘴,那我就简单说说这院里几家住户的情况。

咱们这院子,是个典型的三进大杂院,而且还带着跨院,住了足有二十几户人家,总共一百多口人,人员构成比较复杂。

这人一多,心思自然也就杂了。

以阳首长的身份地位,院里明面上肯定没人敢主动招惹,但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提前了解下,哪些人家品性淳厚,值得交往,哪些需要保持距离,心里有个数,总归是没坏处的。

免得刚搬进来,不明就里,被些表面热情、内里却别有用心的给蒙骗了,还误以为是好人,到时候平添堵心,那就不美了。”

阳光明听得非常认真,眼神专注。

“赵工,您说得太在理了,金玉良言。我们刚来,人生地不熟,能对左邻右舍有个大致清晰的了解,实在是太重要了。真的非常感谢您能如此坦诚相告。”

赵工程师见他们确实听进去了,并且十分重视,便不再保留,继续道:

“这院里,有这么几户人家,我建议你们尽量少打交道,日常见面点头即可,不必深交。”

他顿了顿,似乎在脑中梳理着信息,然后具体指出,“比如住在前院西厢房姓马的那家。

当家人在旧社会是在街面上混过的,身上带着些泼皮无赖的底子,为人不太讲究。

他们一家子,风气都不太正,不太讲道理,惯会胡搅蛮缠,能避则避,尽量不要产生什么瓜葛。

还有前院西耳房住着的那户姓刘的人家,当家人在解放前曾经当过贼头,虽然据说已经改邪归正,但他家的小子,手脚还是有些不太干净。

院里邻居们偶尔丢点零碎小东西,像晾晒的袜子、手套,或者放在窗台上的小工具什么的,院里人私下里多半怀疑和他家那个半大的小子有关,只是始终没抓着现行,大家也不好说什么。

另外,后罩房靠西头那家,姓王的,他家那女人……”

赵工程师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听说是旧社会从那种不干净的地方出来的,虽然现在算是从良了,安分了,但平日里往来的人还是三教九流,比较复杂,名声在街坊间也确实不太好听。”

他特意加重了语气,强调道:“我刚才提到的这几家,平日里尽量绕着点走,没什么必要往来。这一点,最好也和家里其他人,尤其是老人和孩子,提前交代清楚,让他们心里有个防备。”

阳光明面色凝重,将这些信息一一仔细记在心里,仿佛在绘制一幅无形的邻里关系地图。

他郑重地点头道:“明白了,赵工,您的提醒至关重要,我们一定会多加注意,谨记在心。”

赵工程师见他们如此郑重,语气也缓和了些,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

“当然,院里也多的是为人正派、值得交往的人家。

像中院正房住着的派出所李副所长一家,为人正派公道,处事有原则,也是咱们院里实际管事的人,有什么正经事或者需要协调的琐事,可以找他。

还有中院东厢房南面一间住着的烈属张老太太,那可是位令人敬重的老人家,三个儿子都牺牲在战场上了,是光荣之家,她本人性子也特别和气、善良。

这两家,是可以适当交好、走动的人家。”

“至于其他邻居。”

赵工简单总结,语气恢复了平常,“大多就是普通的工人、职员家庭,比如前院东厢房的佟家,当家人在食品厂工作,人本分;前院正房的周家,当家人在百货公司上班……

这些邻居们,大多都是安分守己过日子的,面上都还过得去,可以慢慢接触,再看情况深浅交往。”

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赵工程师觉得一身轻松,仿佛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使命。

他拍了拍手,说道:“该说的,我这肚子里这点存货,可都倒给你们了。

走吧,趁我现在还有点时间,领你们去院里转转,跟几个今天在家没去上班的邻居打个照面,混个脸熟。

免得下次你们自己过来收拾房子,被不认识的邻居当成生人盘问,平添麻烦。”

父子二人自然没有异议。于是,三人便一同走出了东跨院的月亮门,回到了二进主院。

几人刚在二进院青砖铺就的地面上站定,还没等赵工程师决定先去哪家拜访,就听见连接一进院的垂花门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穿着半旧警服,推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约莫四十多岁年纪,身材挺拔,面容端正,皮肤是常年在外奔波的那种微黑色,目光沉稳,扫视之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公安人员气质。

赵工程师眼睛一亮,连忙扬起手,高声打招呼:“李所长!今天回来得挺早啊!”

被称作李所长的中年警察闻声看了过来,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笑容,推着车稳步走近:

“是赵工啊。巧了,今天出去办了个外勤,事情办得顺利,眼看也快到下班点儿了,就直接蹬车子回来了。”

他的目光自然地扫过赵工程师身旁的阳建雄和阳光明,尤其在阳建雄那身笔挺的军装和肩章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思索,显然是在快速判断来人的身份和级别。

赵工程师趁机上前一步,热情地介绍道:“李所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正好给您介绍下,这位是部队的阳建雄阳首长,这位是阳首长的公子,阳光明同志。

他们刚买下了我那东跨院,这往后啊,就是咱们院里的新邻居了。”

他又转向阳建雄父子,“阳首长,光明,这位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咱们派出所的李副所长,他也住在咱们院里,就是中院正房。”

李副所长显然没想到买下赵工房子的是一位如此年轻的部队首长,态度立刻热情了几分,带着一种体制内交往的谨慎与尊重。

他主动伸出双手与阳建雄握手:“阳首长,您好您好!哎呀,没想到是您家搬过来,这可真是让我们这小院蓬荜生辉,脸上有光啊!”

他又与阳光明握了握手,力度适中,“光明同志,你好,欢迎欢迎!”

阳建雄与他握手,语气平和:“李所长,太客气了。以后就是邻居,互相照应,远亲不如近邻嘛。”

李副所长连连点头,话语十分周到:“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阳首长以后家里有什么事,无论是院里的还是外面的,尽管招呼一声。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绝无二话,一定尽力。”

他作为派出所副所长,深知一位大校的分量,这不仅是军地关系需要维护的重要人物,如今又成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这层关系,自然需要用心维护好。

同时,他心里也清楚,院里住进这样一位人物,对他管理这个人员复杂的大杂院,无形中也是一种极大的助力和震慑,至少那些平日里有些小心思、不太安分的人,往后得多掂量掂量了。

赵工程师见双方已经顺利接上头,气氛融洽,便笑着说道:“李所长,既然您这位‘定海神针’回来了,那正好。

我本来还想带着阳首长和光明认识一下邻居,现在有您在,我呀,也就偷个懒,不多此一举了。

院里的大小事务,还有各家各户的详细情况,您肯定比我这个常年蹲办公室的更门儿清。”

李副所长闻言爽朗一笑,指着赵工程师道:“赵工啊赵工,阳首长买的可是你家的房子,你竟然还想偷懒。

行,这事就交给我,回头我负责帮阳首长和光明同志熟悉熟悉院里的情况,保证让他们尽快融入咱们这个大集体。”

简单寒暄了几句,阳建雄抬手看了看手表,说道:“李所长,赵工,今天真是多谢二位了。我们还要回去安排一下接下来的搬家事宜,就不多打扰了。”

“好好,您忙,您先忙正事。搬家的时候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比如借个板车、缺个人力什么的,千万别客气,直接言语一声。”李副所长热情地说道,话语里充满了诚意。

赵工程师也道:“对,阳首长,光明,你们先去忙。我这边也正好回单位,后面还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打个电话就成。”

三人便一同出了四合院。

胡同口,那辆草绿色的军用吉普车依旧安静地停在那里,警卫员小张正身姿笔挺地站在车旁等候,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周围。

阳建雄和阳光明再次与赵工程师握手道别,目送他骑着那辆叮当作响的旧自行车,身影消失在胡同拐角,这才转身上了吉普车。

车子平稳地发动,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缓缓驶离了胡同。

回到区妇联招待所那间略显拥挤的临时房间,田玉芬、秦兰英和阳珊珊早已等候多时。

见到父子二人进门,她们脸上都带着期盼。毕竟,买房安家是件大事,尤其是在这举目无亲的京城。

看到儿子进门,田玉芬立刻从床边站起身,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房子……还满意吗?”

尽管她心里相信阳建雄和儿子的眼光和能力,但没亲眼见到,心里终究像是悬着一块石头,落不到实处。

阳光明脸上绽开一个明朗的笑容,将手中那串沉甸甸的钥匙轻轻放在房间中央的木桌上,“娘,奶奶,你们就放心吧。

房子我们仔细看过了,非常好,比我们之前预想的还要好得多。是个独立的东跨院,跟主院有月亮门隔着,非常清静,不受干扰。

房子本身也建得结实,青砖到顶,灰瓦覆顶,格局也特别周正合理。

最关键的是,赵工程师为人厚道,留下的家具和日常用品都很齐全,而且质量不错,我们需要重新添置的东西很少,能省下好多事和钱呢!”

他接着详细地将东跨院的情况描述了一遍,尤其是那四间高大敞亮的正房、两间小巧实用的厢房、独立的厨房以及院子里那个难得的私有厕所,还有院子里铺着的平整青砖,甚至提到了角落里那棵有些年头的石榴树。

老太太秦兰英听得眼睛发亮,布满皱纹的脸上舒展开来,尤其是听到有个方方正正、能晒到太阳的小院子,更是欢喜得连连点头,用带着浓重乡音的话说道:

“好,好,有个院子好,好啊!我这把老骨头,总算有个能透气、能活动活动的地方了,比整天窝在这招待所的小房间里强多了,憋屈得慌。”

田玉芬也明显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真切而轻松的笑容。

虽然一千块钱的巨款花出去,让她想想就觉得心口抽紧,但听到儿子说房子条件这么好,位置方便,最关键的是还省下了置办家具的大笔开销和四处奔波采购的精力,这心里也就渐渐安慰了不少。

她过惯了精打细算、量入为出的日子,深知“破家值万贯”的道理,能一下子省下置办家当这笔不小的费用,确实如同捡了个大便宜,大大缓解了她对巨额花费的心疼。

“顺利就好,顺利就好。这心里总算踏实了。”

田玉芬低声念叨着,心里已经开始飞快地盘算着新家该怎么归置,带来的有限家当该如何摆放。

阳光明继续讲述,语气中带着让人安心的沉稳:“赵工程师,人确实不错,很实在。

临走前,他还特意把院里十几户人家的情况,挑重点跟我们说了说,哪些人家品性正直值得交往,哪些需要多加注意保持距离,都提点了下。

回来的时候,在院里正好碰见了也住在那里的派出所李副所长,人也挺热情,主动说了,以后家里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帮忙。”

听到连派出所的副所长都成了邻居,并且明确表示愿意照应,田玉芬和老太太心里,更是踏实、安稳了几分。

这人生地不熟的京都,能有这么一位有身份、有地位,又为人正派的邻居在一旁,就像是有了主心骨,确实是件让人安心的大好事。

田玉芬虽然已经在区妇联正式报到,开始了新的工作,但她毕竟是新人,领导很是体恤。

这几天也没给她安排具体的工作任务,只是让她先熟悉熟悉机关环境,看看文件资料。

并且明确告诉她,等老家的户口迁移手续全部办妥,家里安顿好之后,再正式投入工作也不迟。

田玉芬当即决定:“那我明天一早就去单位找领导请几天假。咱们抓紧时间,争取尽快把新家收拾出来,早点搬过去。

总住在招待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花销大不说,做什么都不方便,心里也不安稳。”

老太太秦兰英立刻拄着拐杖附和,语气坚决:“对,早点搬过去,早点安生!我这把老骨头,别的不行,帮着擦擦抹抹、归置归置东西,还是能行的!”

阳珊珊也兴奋地举起小手,雀跃地说道:“我也能帮忙!我可以扫地,擦桌子,我保证能干好!”

阳光明看着家人积极踊跃的样子,心里暖融融的,充满了力量。

他沉稳地安排道:“好,那我们就分工合作。娘和奶奶、珊珊,主要负责收拾屋子,打扫卫生,擦洗家具。

落户相关的所有手续,交给我来跑,我尽快把户口、粮本、副食本、煤本这些关键证件都办下来,这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关系到咱们以后的口粮和基本生活供应。”

阳建雄看着儿子条理清晰、安排得当,心中倍感欣慰,同时也想为这个家多出一份力,弥补多年的缺席。

他开口道:“我这边,工作上的事情确实多,恐怕很难抽出时间来帮忙收拾。

这样吧,我让警卫员小张,在这两天里,暂时听从你们安排,他年轻力壮,帮着干点力气活,搬搬抬抬的也方便些。”

他知道自己在这个刚刚重新聚合的家庭里,角色还有些微妙和尴尬,能尽可能出点力,提供些便利,他心里也能好受些。

田玉芬抬眼看了一下阳建雄,目光复杂,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这个安排。

阳建雄又坐了片刻,陪着母亲说了会儿家常话,关心了一下她的腿脚,又温和地逗了逗女儿阳珊珊,问了问她对新学校有什么想法。

眼见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他想起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要抓紧安排,只得起身告辞。

“娘,玉芬,光明,珊珊,那我就先回单位了。等正式搬家那天,我一定提前安排好时间,过来一起帮忙。”阳建雄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

老太太看着儿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工作要紧,国家的事是大事,别耽误了正事。家里有我们呢,你不用太操心。”

阳光明起身,送父亲到招待所门口。

阳建雄坐进吉普车,摇下车窗,又对儿子叮嘱了几句,示意警卫员开车。

阳光明站在路边,望着吉普车尾灯消失在街角,这才转身回到房间。

第二天上午,田玉芬先去区妇联,找领导顺利请好了假。回来后,一家人由阳光明领着,满怀期待地前往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