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翊的目光落在山爷身上,心头顿时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失望。
他与山爷合作走山货,算来已有整整十年光阴。
十年间,他们彼此信赖、互通有无,却始终隔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张云翊本以为今夜能揭开这层面纱,一睹山爷真容,却不料对方竟谨慎至此。
不仅随从尽皆以黑布蒙面,山爷本人更是戴上了一张烧制精美的白瓷傩面具。
那面具做工极为精细,惨白的底色上勾勒出狰狞的鬼面纹路,在摇曳的烛光下泛着幽幽冷光。
面具下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两潭寒水,叫人不敢直视。
“张庄主,你我神交多年,今日终得一见。”
山爷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几分沙哑的回响。
张云翊勉强扯出一抹笑意:“确实只能算是见面。山爷,张某眼前所见,不过是一张傩面罢了。”
山爷低低笑了两声,笑声更添几分诡异:“知道得太多,对张庄主未必是好事。”
张云翊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山爷话锋一转,语气陡然严肃:“这次的货非同小可,价值连城。
老夫特意修书一封请张庄主多加照拂,怎会出了这等纰漏?”
张云翊神色平静,娓娓道来:“实不相瞒,张某如今已不是丰安庄的庄主,自然也调动不了庄内的人手。
接到山爷来信后,我立即让万泰与你的车队取得联系,特意规划了一条绕过丰安庄、直抵苍狼峡的稳妥路线。”
他长叹一声,眉宇间浮现几分无奈:“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谁能料到,我们丰安庄的部曲长竟暗中拉拢亲族做起了生意?
更想不到他们会与山爷的车队不期而遇。
最令人始料未及的是,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竟被山爷的人灭了口。”
山爷面具下的目光纹丝不动,语气依然平稳:“然后呢?那批货当真被拔力部落黑吃黑了?
还是说,落入了你们新任庄主杨灿手中?”
张云翊闻言,眉峰微不可察地一挑。
他原以为山爷是今夜才赶到丰安堡,怎会如此迅速地掌握这许多内情?莫非山爷早已潜伏在堡中?
若有外人进庄,绝逃不过他的耳目。
今夜与他同席的宾客不过寥寥数人……
十年前就开始与山爷合作,那时的代来城世子还是个稚童,绝不可能是他。
难不成……这位神秘的山爷,就是那个看似志大才疏的豹爷?
张云翊心念电转,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触及了一个惊天秘密。
若山爷真是豹爷……
这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掠过心头,张云翊不禁打了个寒颤。
于骁豹那张总是挂着愚蠢笑容、目中无人却又总被无视的脸,与眼前这张令人心悸的傩面具缓缓重迭在一起。
张云翊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汗毛倒竖。
见张云翊神色恍惚,山爷追问道:“张庄主,老夫再问一次,那批货当真被拔力部落劫去了?”
张云翊定了定神,从容应答:“山爷,张某并未亲赴苍狼峡,其中细节实在难以断言。
不过杨灿、亢正阳等人从苍狼峡归来时,确实都是这般说法。”
山爷冷哼一声,陷入沉思。
张云翊目光微闪,缓缓开口:“不过,张某心中一直存着一个疑团。”
“哦?什么疑团?”山爷再度看向他。
张云翊不疾不徐地道:“往常山爷的货都是先运至丰安庄,在此休整数日。
待张某与接货人联络妥当,再派人护送至苍狼峡交易。
可这一次因庄主易主,张某只能临时为山爷规划新的路线。”
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虽说这条路艰险难行,且绕了些远路,但因省去了休整的时日,反倒比原定行程快了一天……”
山爷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已然明白张云翊的言外之意。
张云乘胜追击:“若说拔力部落要事先在苍狼峡设伏,他们不仅需要知道山爷运的是什么货,更得清楚具体的抵达时间。
这些连张某都不得而知,拔力部落又从何得知,并能提前设下埋伏?”
山爷缓缓点头:“若他们不曾事先探查,不曾设伏,仅凭几个见财起意的牧民,绝不是我二十多个精锐护卫的对手。”
“正是如此!”张云翊斩钉截铁道。
白瓷傩面具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所以张庄主认为,杨灿嫌疑最大?”
张云翊淡然一笑,摇头道:“张某这个庄主之位,正是被杨灿所取代。
若我说是他,难免有挟私报复之嫌。
究竟如何,还请山爷自行判断。”
山爷沉默良久,缓缓颔首:“有劳张庄主,请回吧。”
张云翊目光流转,试探道:“若张某有所发现,该如何禀报山爷?”
山爷语气平淡:“这块佩玉你且收好。若有要事,只需将它佩在腰间,在庄中行走,自会有人寻你。”
张云翊心中凛然,对山爷的真实身份更加确定了几分。
佩玉在庄中行走就能联络到我?
符合这个条件的,除了于骁豹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