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端午的头一天,丰安庄开始热闹起来,周边几个田庄的庄主陆续赶了过来。
可当他们听说于家二公子于睿也在这里时,个个都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于睿是旧主之子,若是不去拜见,那以后也不用见了。
可若是去拜见了,杨灿那只笑里藏刀、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会不会因此对他们心生不满,日后给他们穿小鞋?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和杨灿打过交道。
因为杨灿掌管丰安庄后,根本没有去巡查他们所在的田庄。
他们对杨灿的性情脾气,全都是凭借坊间的传闻来揣摩,难免会有偏差,心中更是没底。
思来想去,他们最终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去拜见于睿。
毕竟,表面上看,长房长脉和二脉还是和睦的一家人,他们作为于氏的家臣,去拜见于家的公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杨灿知道了,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于是,他们相约一起前去,大概是想着“法不责众”,若是杨灿真的不满,也不会把他们所有人都怎么样。
当然,在拜见于睿之前,他们先去拜见了豹三爷。
豹三爷是于氏的长辈,身份尊贵,去拜见豹爷,他们心中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若是心怀大志的豹三爷知道,在这些庄主管事的心目中,自己竟是这般无害的形象,不知道他是该感到高兴,还是该感到伤心。
于睿端坐在书房的梨花木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椅臂上精致的雕花,目光却透过半开的窗棂,落在庭院中那株大柳树上。
他等这些庄主管事来,心思早已盘算得明明白白:
表面上是接受旧家臣的拜见,实则是要借着这看似寻常的会面,不动声色地透个口风:
杨灿是自己人,你们不必惧怕,日后多听他调遣、好生配合便是。
可他偏又不将这层意思挑明,事先半句口风都未曾泄露。
毕竟在他看来,这既是传递信号的机会,更是一场绝佳的试探。
他要看看,经历了父亲于桓虎此前对这些产业的“弃子”之举后,这些庄主管事对二脉是否还存着敬畏,是否还肯像从前那般服从。
当院外传来一阵略显迟疑的脚步声,伴随着相互推诿的低语时,于睿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
他缓缓收回目光,端起桌上早已温好的茶水,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故作悠闲地抿了一口。
待门外传来“于公子安在”的问询声,他才放下茶盏,用指腹擦了擦唇角,声音平稳无波:“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三位庄主局促地站在门口。
见此情景,于睿心中反倒生出几分满意。
虽说是呼朋唤友、抱团前来,少了几分单独拜见的诚意,却也说明他们心中仍有二脉的位置,并未全然倒向别处。
他放下茶盏的动作顿了顿,思绪不自觉地飘回从前。
父亲于桓虎最初交回这些产业时,本就打算以其作为攻击大伯的“弃子”。
正因如此,父亲未对这些庄主管事有过半句交代,既没说过安抚的话,也没提及日后的安排。
如今这些人心中有怨怼、有疑虑,倒也在情理之中。
换作任何人,遭遇这般对待,恐怕都会心生不满。
于睿作为于桓虎的长子,自小便被当作二脉的继承人精心培养。
从读书习字到谋划布局,从与人周旋到驭下之术,父亲无不倾囊相授,就是为了让他将来能撑起二脉的门户。
如今不过是敲打几个心存疑虑的旧臣,再借着闲谈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漏点口风。
让他们明白杨灿的身份,日后好生听从杨灿的安排,这点谈吐技巧,对他而言不过是信手拈来,根本算不上难事。
他抬眼看向三位庄主,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抬手示意:“都坐吧,不必拘谨。”
待三人小心翼翼地在下方的矮凳上坐下,双手放在膝上,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时,于睿才缓缓开口。
他从天气聊到田庄的收成,又漫不经心地提及“近日丰安庄诸事顺遂,多亏了杨庄主打理得宜”,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杨灿与二脉的关系。
其实他心中清楚,这番点拨,说到底不过是顺水人情。
毕竟这三位庄主肯主动甚至提前一天赶到丰安庄,就说明他们已经做好了向杨灿低头的准备。
可即便如此,于睿这番看似无意的暗示,对三位庄主而言,却也如久旱逢甘霖。
此前他们虽打定主意向杨灿低头,心中却满是惶恐与不安。
二爷于桓虎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像是彻底忘了他们这些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