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病房里的意外身影(1 / 2)

林凡再次有知觉时,鼻腔里最先被灌满的不是派出所审讯室那股混杂着煤烟、汗臭与劣质烟草的刺鼻味道,而是县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 ——

清冽得像刚化开的雪水,却又带着几分冰冷的秩序感,顺着呼吸钻进喉咙,激得他下意识咳嗽了两声。

这一咳,额头的伤口立刻传来尖锐的痛感,像有根细针在太阳穴里来回扎。

他费力地睁开眼皮,睫毛上仿佛粘了层浓稠的胶水,每动一下都要扯着眼皮发酸,眼前的光斑晃得他眯起眼,好一会儿才勉强聚成形状。

映入眼帘的是县医院老旧的天花板,墙皮已经有些发黄,角落还挂着几缕蛛网。

身下的病床铺着浆洗得发硬的白色被单,布料粗糙地磨着胳膊,左手腕被胶带固定着输液针,透明的药液顺着塑料管一滴滴往下落,

“嘀嗒、嘀嗒” 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每一滴都像敲在他的心上。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指尖传来麻木的触感,后脑勺的昏沉感更是沉重得像压了块铅,稍一偏头就天旋地转。

这时他才发现,额头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包扎过,浅灰色的纱布软软地贴在皮肤上,边缘还能摸到残留的药膏凉意,

疼痛感比在派出所时轻了不少,可身体里那股被殴打后的酸痛感,却顺着骨头缝里往外冒。

窗外的天色早已黑透,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像是随时会砸下来,偶尔能听到风吹过窗户缝隙的 “呜呜” 声,带着隆冬的寒气。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暖黄色的光晕裹着空气,勉强冲淡了几分医院的冰冷。

可当林凡的目光扫到病床旁的椅子上坐着的人时,整个人瞬间僵住 ——

那人穿着深灰色羊毛衫,外面套着一件剪裁合体的黑色大衣,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那块泛着冷光的瑞士梅花表,表盘上的罗马数字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不是搭档王猛那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外套,也不是隔壁杂货店张婶常穿的碎花棉袄,而是笑笑的小舅,苏瑾瑜!

1994 年的县城里,能穿得起纯羊毛衫、戴瑞士名表的人屈指可数,更别说苏瑾瑜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气场 ——

那是常年站在商界顶层、见惯了大场面才有的沉稳,与县医院的简陋环境格格不入,像一幅精致的油画被错贴在了泛黄的纸上。

林凡看着他对着大哥大低声说话,那是台摩托罗拉 8900,砖头似的机身在当时要卖一万多块,整个县城都没几台。

苏瑾瑜的语速快而果断,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脑震荡确诊了,刘主任已经跟我的私人医生对接过,至少要静养一周,期间绝对不能受刺激,你们盯着点,别让无关人等靠近病房。”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大哥大的天线,继续说道:

“王猛和李师傅的证词,让赵律师现在就去录,别等明天天亮。

李师傅是菜市场的老商户,在县里人脉广,他的证词分量重,录的时候要全程录音,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漏。

还有巷口的供销社,他们上个月刚装了台防盗监控,是县公安局统一调配的,1994 年整个县城就那三台监控,供销社这台正好对着林凡被打的巷子口。

你现在就去跟供销社的王主任说,把 12 月 7 日下午 3 点到 5 点的录像带调出来,哪怕漏一帧都不行。

要是他敢推三阻四,就把军部的介绍信给他看,我倒要看看他敢不给。”

挂电话时,苏瑾瑜习惯性地拍了拍大哥大的机身 ——

这是那时候用大哥大的人常有的动作,生怕信号断了。

他抬头的瞬间,正好对上林凡清醒的视线,

原本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眼中的冷意像被温水化开般褪去几分,起身快步走过来时,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到林凡。

“醒了?”

他的声音比刚才打电话时柔和了许多,伸手探了探林凡的额头,掌心的温度透过纱布传过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

“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想不想吐?”

说着,他伸手按了按床头的呼叫铃,那是个拉线式的旧铃铛,拉一下就发出 “叮铃” 的脆响。

指尖碰到林凡手背时,他特意顿了顿,像在确认他的体温,又像是怕碰疼了他:

“我让他们炖了小米粥,用保温桶装着,等会儿护士会送过来,你现在胃里空着,先喝点垫垫。”

“瑾…… 瑾瑜,你怎么来了?”

林凡的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木头在摩擦,每说一个字都觉得喉咙疼。

他想撑起身子,可刚一用力,后脑勺的昏沉感就瞬间加剧,眼前发黑,还没坐起来就被苏瑾瑜按住了肩膀。

羊毛衫的触感柔软得像云朵,可掌心的力量却不容反驳,稳稳地将他按回床上:

“别动,躺着。刘主任说了,你现在要绝对卧床,脑震荡最怕乱动,万一加重了病情,晚晴要是知道了,又该担心了。”

提到苏晚晴,林凡的眼神暗了暗。

他看着苏瑾瑜风尘仆仆的样子,眼底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是没休息好,黑色大衣的领口还沾着些未融化的雪粒子,肩膀上甚至能看到一点泥点 ——

1994 年从燕京到这个县城,根本没有直达飞机,得先坐波音 737 飞到市里的机场,再转乘长途汽车。

正常情况下,长途汽车要走三个小时,可昨天燕京下了场大雪,路面结了冰,司机得一边挂着防滑链一边慢慢开,车程至少要翻倍。

苏瑾瑜这一路赶来,恐怕连口气都没歇过。

一股强烈的愧疚涌上心头,林凡垂下眼,不敢再看苏瑾瑜的眼睛:

“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我不该跟黑皮起冲突的。”

黑皮是县城里的地头蛇,平时靠着敲诈勒索商户过活,昨天下午林凡在巷口看到他欺负卖菜的李师傅,忍不住上前拦了几句,

没成想黑皮仗着人多,直接动手打了他,还反咬一口,让派出所的周建军以 “寻衅滋事” 的名义把他抓了进去。

“说什么傻话!”

苏瑾瑜打断他,眉头又皱了起来,指节在床沿轻轻敲了两下 ——

林凡知道,这是苏瑾瑜动怒时的习惯动作,以前在燕京见过几次,每次他这样,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是我们没考虑周全。

前天你从燕京回县城的时候,

我就该让底下人给县里的派出所打个招呼,让他们多照看你几分,

可我想着你只是回来帮王猛处理点事,应该不会有麻烦,没想到这些地头蛇敢这么无法无天。”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语气也冷了下来:

“更没想到,下面的某些人,拿了黑皮的好处,就敢颠倒黑白,把国法当儿戏!

周建军收了黑皮两条烟,

就敢把你关在审讯室里不问青红皂白地训话,甚至看着黑皮的人动手打人都不管,

这种人,根本不配穿那身警服!”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牛皮纸做的病历夹,胸前的工作牌上写着 “刘建国 脑科主任”。

刘主任是县医院最好的脑科医生,昨天苏瑾瑜刚到县城,就立刻让自己的私人医生 ——

燕京协和医院的张教授,给刘主任打了电话,

把林凡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还特意叮嘱要好好照看。

刘主任走到病床边,

先看了眼输液管的滴速,又拿出手电筒,轻轻掀开林凡的眼皮照了照瞳孔,动作很轻柔:

“瞳孔反应正常,

血压也稳定了,脑震荡确诊没错,但万幸的是颅内没有出血,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

“接下来必须静养,不能激动,也不能下床走动,饮食要清淡,多喝温水。

要是再出现呕吐、头晕或者伤口渗血的情况,立刻按呼叫铃,别耽误。”

说完,他又叮嘱了苏瑾瑜几句注意事项,才拿着病历夹离开。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输液管 “嘀嗒” 的声音。

苏瑾瑜拉过椅子,在病床边坐下,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慢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林凡:

苏瑾瑜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床沿,继续说道,“王猛到了派出所门口,找周建军打听你的情况,周建军却说‘没见过林凡这个人’,还说他‘妨碍公务’,把他赶了出去。

王猛没办法,只能在派出所门口转圈,一直等到傍晚六点多,天快黑了,才想起去找张婶。”

张婶是林凡家隔壁杂货店的老板,人很热心,平时林凡和晚晴忙的时候,都是张婶帮忙照看笑笑。

这次林凡回来的时候,特意把苏瑾瑜办公室的电话留给了张婶,说万一有急事,就让她直接打这个电话。

“张婶听说你不见了,还可能被抓进了派出所,也急坏了,赶紧拉着王猛回家里,用她家那台老旧的拨号电话给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