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华如水,秦淮河上流光溢彩,画舫如织,丝竹管弦之声靡靡不绝,氤氲的水汽与脂粉香气交织,营造出一派繁华旖旎的盛世图景。
送走最后一拨意犹未尽的客人,将店务交代完毕后林闲走出火锅店门庭。
店外的喧嚣与热浪被抛在身后,初春的夜风带着一丝料峭的寒意,吹拂着他月白色的长衫。
林闲独自漫步在秦淮河畔,望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桨声灯影,心中却莫名升起一股索然无味之感。
眼前的繁华盛景,似乎再也无法触动他的心弦。
他的脚步像是开了导航,不由自主转向了那条幽静熟悉的巷道,走到了那座曾承载了他与苏元无数温馨记忆的听雪小筑前。
小筑依旧静默矗立在秦淮河支流的拐角处,门前两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这里曾是他与苏元琴歌相和、煮茶论道的地方,庭院中的一草一木,似乎都还残留着伊人的气息和清越的琴音。然而此刻,物是人非。
庭园寂静无声,再也听不到那令人心静的琴韵,也见不到那抹素白如雪、清冷脱俗的身影。
一股强烈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惆怅与物是人非的感慨,如同潮水般涌上林闲的心头。他驻足于小筑旁一棵垂柳的阴影下,柳条新绿,在月色中如烟似雾。
他凝望着那扇熟悉的、紧闭的雕花木窗,仿佛能透过窗纸,看到昔日两人对坐的身影。情不自禁地,他低声吟诵,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小筑依旧在,琴音已渺茫。
秦淮水犹寒,不见旧时裳。
元儿西北去,闲心寄何方?
空对庭前雪,独嗅冷梅香。”
诗句浅白如话,未加雕琢,却情真意切,字字泣血,充满了对往昔的追忆与眼前人去楼空的无限感伤。
就在林闲沉浸于回忆与感伤之中时,
“吱呀——”
一声轻微却刺耳的声响,打破了夜的寂静。听雪小筑那扇紧闭的朱红色木门,竟从内缓缓开启。
一道窈窕的身影,袅袅娜娜地从门内的阴影中步出。
月光下,只见此女身着玫红色锦缎长裙,裙摆用金线绣着大朵盛放的牡丹,在月色下泛着奢华的光泽。
她身段婀娜多姿,行走间如弱柳扶风,云鬓高耸,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流光溢彩。
此女眉目含情带俏,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一颦一笑都流露出一种成熟女子特有的风情与妩媚,与苏元那种清冷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气质截然不同。仿佛一个是诱人沉沦的烈焰,一个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清莲。
此女正是太子新派来接手江南事务、主持听雪小筑的主事人,名叫胡媚娘,人称“媚夫人”,以手腕玲珑且精通媚术、善于掌控人心而闻名,是太子麾下颇为得力的心腹干将之一。
胡媚娘见到柳荫下的林闲,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化为盈盈笑意。
她款步上前,动作优雅中带着刻意的诱惑,声音软糯甜腻仿佛带着钩子直挠人心:“我道是哪位风雅之士,在这深夜对月吟诗,原来是故地重游,心有千千结呀?”
她目光流转,细细打量着林闲,带着审视好奇,更隐含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林闲瞬间收敛了外露的情绪,面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感时伤怀的诗人只是幻影。
他自然认得此女,影刹提供的详尽情报中,对此女的容貌、性格、手段有着清晰的描述。
“原来是媚夫人。”
林闲微微颔首,语气疏离而有礼,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林某信步至此,偶有所感,扰了夫人清静,还望海涵。”
他目光清澈,坦然迎向胡媚娘那极具侵略性的眼神,丝毫不为所动。
胡媚娘掩口发出一声轻笑,声音如同玉珠落盘,眼波流转得更加肆意,媚态横生。
她故意又向前靠近了半步,一股甜腻得发齁、仿佛混合了多种名贵香料和催情花草的异香随之扑面而来,直钻林闲的口鼻。
这香气浓郁而具有强烈的暗示性,寻常男子闻之,只怕立刻会心猿意马,意乱情迷。
“哎哟哟,解元公何必如此客气?”
她语带娇嗔,话语却暗藏机锋:“妾身久闻解元公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仅才高八斗,更是情深意重啊。苏大家这才离开几日,解元公便这般念念不忘,深夜在此对月寄情。真是……令人感动得很呢~”
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甚至还有几分挑逗的意味。
那女子边说间媚眼如丝,配合着那诡异的异香,无形的魅惑骤然增强,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向林闲笼罩而来!
林闲岂是等闲之辈?
他心智之坚,远超常人想象!
几乎在察觉到那魅惑力场和异香侵袭的瞬间,他心中便是一声冷笑:“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