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邻居的想象和定位.欢笑与满足(2 / 2)

当韩师傅拉着板车吱呀吱呀地进了院门,后面还跟着额角微微见汗的阳光明,院子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被吸引了过来。

车上放着引人注目的缝纫机、收音机,还有那个虽然盖着布,但轮廓分明的大座钟……这几样东西组合在一起,无疑具有强大的视觉冲击力。

正在水池边洗菜的李副所长的妻子李大妈,直起腰,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脸上带着惊讶和羡慕交织的笑容,扬声打招呼:“光明,回来了?这是……添置家当了?好家伙,真不少啊!”

阳光明也客气地笑着回应:“是啊,李大妈,跑了一趟委托商店,家里用着方便。”他的目光扫过院里的其他人,都报以善意的点头。

众人看着那缝纫机,眼神里都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羡慕,但也没人多问具体花了多少钱、从哪里买的。

在普通住户的眼里和心里,阳家是坐着吉普车来的,是配有警卫员的大干部家庭,家里置办上几件像样的大件,是再正常不过,甚至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甚至有人觉得,这才符合他们对“首长家”生活的想象和定位,要是太寒酸了,反而奇怪。

因此,羡慕归羡慕,倒也没什么人产生别的负面情绪,只觉得理所当然。

韩师傅则始终闷着头,双手稳稳地把着车把,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方向,避开地上的坑洼和玩耍的孩子,最终稳稳地将板车停在了东跨院那扇月亮门前。

韩师傅下了车,两人又一起合力,小心翼翼地将板车上的缝纫机、座钟和收音机一件件搬下来,再一趟趟地运进东跨院的堂屋里。

这这个过程中,韩师傅格外小心,生怕磕碰了哪件贵重的家什。

老太太和阳珊珊,早在听到板车轱辘声和搬动东西的响动时,就从屋里迎了出来。

老太太看着这么多、这么扎眼的东西被搬进来,脸上先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和激动——毕竟这都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但随即,一种根深蒂固的节俭观念又让她开始心疼起钱来。

等阳光明客气地送走了韩师傅,老太太这才走上前,开始仔细地一件件地打量这几样新添置的“大件”。

她先是走到那台缝纫机前,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带着漂亮花纹的金属轮盘,又摸了摸那光滑平整的台板,眼中满是喜爱,但嘴里却忍不住开始埋怨道:

“你这孩子,出门的时候说好去买缝纫机,怎么一转眼,又买回来这么些东西?这……这得花多少钱啊!”

她指着桌上的座钟和收音机,“这收音机,还有这座钟,我一个老太太在家,哪里用得到这些东西?净乱花钱!”

老太太的语气里带着心疼,也带着对孙子不会过日子的担忧。

阳光明正把收音机从层层包裹的旧报纸里拿出来,那小巧玲珑、造型简洁的“熊猫”牌晶体管收音机,尽管不是全新的,依然很吸引眼球。

他一边研究着侧面的旋钮和背后的电池仓,一边耐心地跟奶奶解释:

“奶奶,您这话可不对。这收音机啊,可不是光给您听着解闷儿的。”

他调整着一个旋钮,收音机里传来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我也得经常听听新闻,了解了解国家大事和政策风向,这对我的工作、对咱们家都很重要。有了它,咱们坐在家里,就能知天下事,多方便!”

他放下收音机,又指了指座钟:“再说这座钟,更是不能少。

以后珊珊上学,看个时间,没个准点儿哪行?我娘上班,您在家里定时定点的做饭,没个钟点,难道还天天跑出去看日头、听街上的喇叭报时?那也太不方便了。

有了它,就能掌握好时间,咱们一家人的生活都能更有规律。”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既考虑了大家的需求,也顾及了奶奶的感受。

就在这时,阳光明终于调准了一个频道,收音机里突然传出了清晰而婉转的戏曲唱腔,是奶奶最爱听的评剧《花为媒》选段。

那熟悉的旋律和唱腔,在安静的堂屋里悠然响起,带着一种奇妙的魔力,瞬间抓住了老太太的全部注意力。

她到了嘴边的埋怨话一下子被堵了回去,下意识地向前凑近了两步,侧着耳朵,脸上露出惊奇而又陶醉的神情,喃喃自语道:“这小匣子……声音还真亮堂……跟戏园子里似的……”

阳珊珊也被这神奇的收音机吸引住了,兴奋地围了过来,踮着脚尖,好奇地看着那个能发出美妙声音的小盒子,想伸手去摸,又不敢,大眼睛里充满了求知欲:“哥哥,这里面又没有小人,为什么我们能听到有人唱戏?”

阳光明被妹妹天真烂漫的问题逗笑了,摸了摸她的头:“是电波,以后哥哥慢慢教你。”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田玉芬下班回来了。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堂屋,还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布包,目光就被屋里多出来的几样大件给牢牢吸引住了。

那台“蝴蝶”牌缝纫机静静地立在墙角,桌上摆放着擦拭一新的座钟,以及那个小巧的“熊猫”收音机。

她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妈,光明,这……这些都是哪儿来的?”她疑惑地问道,语气里带着不确定。

阳光明闻声从里屋出来,笑着解释:“娘,您回来了。这些都是我今天下午在委托商店买的,二手货,关键是不要票。

价格也比新的便宜,而且品相都很好,您看这缝纫机,跟新的差不多。”

他指着那几样东西,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得意。

田玉芬放下布包,走近了,仔细地审视起来。

她先是摸了摸缝纫机的台板,又看了看机头,确实如儿子所说,保养得很好,几乎没有划痕,金属部件也锃亮如新。

她打开座钟的玻璃罩,看了看里面匀速摆动的钟摆,听着那规律的“嗒嗒”声。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个收音机上,伸手调了一下旋钮,里面正播放着一段新闻社论,声音清晰洪亮。

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

她心里明白,儿子眼光不错,办事情也稳妥。但作为一个操持家计的主妇,一下子添置了这么多“大件”,心里终究还是有些心疼那笔不小的开销。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目光一转,看到婆婆已经喜滋滋地坐在收音机旁,眯着眼听着里面播放的戏曲,手指还在膝盖上轻轻打着拍子;女儿珊珊则趴在桌边,小脑袋随着座钟钟摆的晃动而来回摆动,一脸的新奇和兴奋。

再想到家里确实需要这些——缝纫机能缝缝补补,也能做新衣服,省钱;座钟能让一家人作息规律;收音机能了解外界信息,也能给婆婆解闷……

儿子这么做,说到底也是为了这个家更好。而且,他办事有分寸,不是那种胡乱花钱的孩子。

想到这里,田玉芬心里那点心疼便化为了理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她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柔和地说了一句:“买就买了吧,反正都是用得着的东西。

以后啊,用钱的地方还多,花钱还是要注意节省。”

母亲竟然没有唠叨,国明赶紧趁机掏出为母亲买的手表,“娘,我还给你买了一块手表,不要票,只花了五十五块钱,你看看是不是和全新的也没区别?”

田玉芬把手表接了过来,心中很喜欢,但还是说道:“家里都有座钟了,还给我买手表干嘛?”

阳光明的理由随口就来:“您现在好歹也是国家干部,上班没块手表,怎么能行?有了这块手表,以后领导安排点什么事,就不怕错过时间了。”

“你是总有理,以后可不能这么乱花钱了!”毕竟是儿子的一番孝心,田玉芬没有多说什么,喜滋滋的把手表戴在了手腕上。

又念叨了几句,她便转身,系上围裙,去厨房张罗晚饭了。

只是在她低头淘米的时候,看着手腕上的手表,听着从堂屋隐隐传来的戏曲声和孩子的欢笑声,嘴角还是不自觉地弯起了一个满足的弧度。